王善惊诧的望着眼前这尊杀神,一个人的力量怎会如此夸张?
那个铁塔一般的骑兵面对数百的御营军步骑,竟然丝毫没有坠入包围圈的担忧。
他手里拿着一把不知名的兵器,如同猿猴一般一捞一砸,挡在他面前的弟兄纷纷飞了出去。
没错,就是飞,一砸飞起一片的恐怖场景!
而他仗着严密包裹的漆黑铁甲和强壮的手臂力量,根本不惧砍向自己的兵器,如入无人之境。
王善手里的兵身经百战,与金人打仗也浑身是胆,可与眼前这名狂人相比,完全被打得没脾气了。
对方头上戴着遮面铁兜鍪,看不清脸面孔,神秘又让人压迫到窒息。
王善心中焦急,口中大呼:“弟兄们,都后退,用箭射死他!”
可场面实在是太乱了,围攻的士兵根本听不到王善的命令,依然不休不止的向范二猛冲。
王善无奈,只能下令弓箭手无差别射击,对手的气势太盛,不压制住这个狂人,迟早要严重影响军心士气。
箭矢嗖嗖乱射,围在范二身边的御营军士兵不断惨叫,纷纷被射倒。
范二胯下的战马虽然披了整副马甲,依然抵挡不住密集的箭矢,同样被射倒。
而范二,身上挂满了箭矢,却依然没人事一般,手上兵器丝毫没有放缓的迹象。
他捞起一个御营军步兵,拧身猛掷,生生将那名士兵扔出了数丈之远,砸到了弓箭手身上,将弓箭手砸倒一片。
趁着弓箭手射击放缓的时机,范二接二连三的抛掷身边能抓到手的士兵,竟然用士兵当成了肉盾,一路向前冲。
剩下的二十余名弓手见了范二这个架势,再也无心射箭,满脸惊恐的向后退走。
范二岂能给他们退走的机会,几个跨步冲入弓箭手之中,手里粘满血肉的兵器一通横扫,即刻血肉横飞,哀嚎一片。
“哈哈哈!怪不得伍阎王不惧刀枪,这背嵬甲太瓷实了。”
范二杀的兴起,见着一名身材硕壮,威武不凡的武将,料想这人应该是个头,便向着他冲去。
王善见范二朝自己杀来,只能硬着头皮挺枪应战。
王善身在马背上,个头却不比范二高多少,他手里的长枪在范二眼里,更像一根竹竿。
“我范二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范二一边呼喝,一边挥动兵器向王善招呼。
王善这才看清楚范二手里的兵器,不像狼牙棒,不像金瓜,却与玉如意有些神似,只不过是它是直的。
王善见识过范二的神力,哪里敢用大枪与他硬刚。
王善虚晃一枪,见没能逼退范二,只好一枪突进,扎向范二肋下。
范二却不闪不避,扬起手中的奇形兵刃呼向马首。
嘭!
一声闷响,王善的坐骑被范二扇了个正着,战马一声悲鸣,高高跃起前蹄。
王善刺出的枪改变了轨迹,变成了向空中虚刺,枪头被范二一把抓牢。
范二手里的兵器再次砸下,王善连忙撒手,可身在空中没有任何抵挡的机会,眼看要吃上一铁榔头了。
总算王善身手敏捷,危急关头,他双脚离蹬,手臂运力猛推马鞍,身体迅速向后弹射。
范二的第二次攻击抡了个空,嘭的砸在马鞍上,将一副皮革制成的马鞍砸扁,战马连续受到两次击打,轰然向后倒去。
这次交手非常之短,喘息之间已决出高下。
在范二绝对的力量面前,王善空有一身武艺,却一个照面没扛住,被打得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
王善跌下马背,翻身跃起,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面圆盾挡在头顶。
因为范二的攻势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奇形兵器再次朝他当头砸来。
又是一声闷响,圆盾被砸得裂成几块,王善的手臂几乎被震麻,巨大的压力传导至胳膊,钻心刺骨的痛感传至大脑,王善脸上终于布满了惊骇。
他的胳膊像脱离了身体,不受约束的垂了下来。
王善脑海中猛然掠过一个名字,范二?
刚才这个狂人好像自称范二,难道就是西军那个铁拳战将范大将军?
范二之威名,早已随着在河东孟县一拳打死完颜活女帐下第一猛将忽鲁而名扬天下。
传西军有五虎上将,七小将之称,而那个范大将军凭超群的膂力排五虎上将之三。
王善很是懊恼,刚才狂人自报家门时,他没有细听,如今吃了几次哑巴亏才想起,这人竟然就是范二。
十余名御营军士兵全程目睹了范二大发神威,三两锤就将自家的主帅击败。
士兵们不顾自身安危,一拥而上,刀枪齐齐斩向范二。
“滚开!”
范二大吼一声,势大力沉的兵器朝着士兵们抡了一圈,五六名士兵跌飞出去。
再抡一圈,剩下的士兵几乎没一人能站立。
王善焦急大呼:“弟兄们,他是范大将军,快退!”
范二猛然回头,嘿嘿一笑:“想走,问过爷爷的拳头没有?”
王善已完全失去了继续斗下去的勇气,范二目前只凭一人便将自己数百人杀的血流成河,若是他帐下的士兵涌来,哪里还有胜的可能。
嗖嗖嗖!
几支利箭从侧方射向范二,范二注意力分散,躲避不及,手臂甲叶破损处刚好被利箭射中。
范二大吼一声,寻着来箭方向望去,几名弓箭手正在拉弦上箭,准备第二次射击。
“你他娘的活腻了!”
范二一声咆哮,大步流星的奔了过去,丢下兵器,扬起铁拳,左右开弓,将那几名弓箭手砸成了酱铺。
等范二回过头来,却发现王善已被御营军骑兵揪上了马背,急急逃走了。
王善一退,围困马车里御营军步骑再也没勇气留下来战斗了,呼啦呼啦的四散奔命。
光是听闻范大将军这人间煞神的名头,已让御营军士兵肝胆俱裂,难怪这厮敢一人独闯包围圈。
曹歆身体抵在马车前,望着范二铁塔一般的身躯,眼中满是惊骇。
她虽是曹氏后人,听闻过不少先祖征战沙场的故事,也知晓战场的残酷,可第一次置身其中,依然被吓傻了。
尤其是范二凭借着神力,每次攻击都造成了血肉横飞的强烈视觉冲击,让这片小小的空间瞬间变成了人间修罗场。
曹歆一个十四岁的女人家,哪里经受得住这样残忍的考验,一张嘴,吐出一大口污物。
“狗屁的精锐!”
范二朝地上啐了一口,回过头来查看手臂上的箭伤。
幸好背嵬甲之下还穿了一层细麟甲,箭头被麟甲卸去了不少力道,箭头仅入肉三分而已。
范二伸手将箭拔下,连伤口都懒得打理,查看起战场来了。
除了地上嗷嗷大叫,还没死绝的伤兵外,御营军士兵跑了个干净。
见曹歆大口大口的呕吐,范二一皱眉,还是走了过去。
“曹家女娃儿,马车里的是谁?”
范二一路尾随马车队,自然知晓有两辆马车,车内的那位除了赵榛还能有谁?
侯勇驾驶的另外一辆马车已向后头退走,后面有董才、朱瑶领着精兵在保护,应当安然无虞。
滴血的竹帘突然掀开,露出了马翠花惊悸的脸。
“翠花嫂子?”范二瞪大了眼,“怎么会是你……大夫人呢?”
范二着实被惊到了。
这车上的人怎么会是马翠花?
那侯勇拉的那辆马车上坐着的又是谁?
马翠花见周围的敌人已散去,连忙叫道:“范二,快!大夫人羊水破了,你快想办法把车弄走!”
“啥羊水?破了?”
曹歆这边吐得差不多了,听到马翠花的话,一抹嘴,急道:“大夫人要生娃了,懂了没?”
范二大惊,这儿可是战场,虽然暂时将敌人赶跑了,可村子周围埋伏的御营军怕没个一万也有五千,怎么能在这儿生娃呢?
马翠花见范二急得没个应话,骂道:“你个傻大个,你还愣着干嘛,找几个人将马车护送进村,老娘要找个能烧水的地方。”
范二回过神来,正好见到一名龙脊军骑兵向这边奔来,一招手,大喝:“传我军令,龙脊军都向村子里集合,清理出安全的地方,给大夫人生娃。”
龙脊军骑兵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道一声“尊令”,扭头打马而去。
二里地之外,侯勇驾驶着马车,在御营军步骑兵之间横冲直撞,两侧数十骑兵护在两旁,凭身体抵挡着密集的箭矢。
董才与朱瑶领着真定镇守军在后殊死抵抗,杀得极为艰难。
梁照业,你干的什么好事?
敌人埋伏了这么多兵马,你眼睛被shi糊了?
侯勇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咒骂。
换成往日,侯勇哪怕是九死一生都不会这么焦虑。
可这次不一样,嫂子怀胎九月,却置身战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面对大哥?
梁照业冲在最前面,浴血杀敌,为侯勇这辆笨重的马车开道。
马车不比骑兵,在这坑坑洼洼的荒野上快速行走,颠簸得车身几乎都散了架。
梁照业一边开路,一边焦急大呼:“侯队长,不能这么折腾,大夫人会受不了!”
“让你开路就开路,闭嘴!”
梁照业一枪刺倒一名御营军,偷空回头,见侯勇马鞭甩得啪啪响,两匹驮马嘴角跑出了泡,已是强弩之末。
“侯队长,前面有骑兵,应该是咱们的人!”旁边护卫的一名队员指着侧方大呼。
侯勇抬眼望去,侧面遮天蔽日的骑兵,排头的骑兵扛着红色的大旗迎风猎猎,不正是西军大旗么?
“好,向咱们的骑兵冲过去。”
众队员转了个向,护送着马车向左拐。
同时,右边杀出一支骑兵,快速的向马车队杀来。
满地都是敌人的步兵,马车队行进的极为艰难,可是护卫队员们依然不屈不饶,全力前冲杀。
眼看右边那支骑兵越追越近了,侯勇终于忍不住大呼。
“梁照业,你来操控马车,记住,将那支骑兵吸引过来,跑不动了就将车里的人杀了。”
说完,侯勇从马车驾驶座上一跃而起,跳上旁边一匹空马。
杀了?
梁照业满头雾水,可是依然坐上了驾驶位,抽空还掀开竹帘朝里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个男人,正满脸惊恐的与自己对视。
哈哈!
竟然是赵榛!
好一招偷梁换柱,侯队长藏得可够深,他是怎么做到的?
梁照业心里顿时敞亮了,眼前这个赵家人活不到明天太阳升起。
梁照业与侯勇在河东并肩作战,配合无间,正是两人心中有着完美的默契度,才能在十万敌军中闯出一条血路。
侯勇想干什么,他就能干什么。
右侧那支骑兵体量巨大,成百上千的队伍将地上散乱的步兵冲开,径直向马车队杀来。
领头的骑兵乃天子帐前心腹侍卫长,杨沂中。
杨沂中收到的密令是杀尽所有人,包括那个赵邦杰,至于信王……
赵邦杰这个蠢货总算办了件令人称心的事,两辆包裹严实的马车,有趣。
眼看离马车队越来越近,杨沂中高举手中黑色的小令骑,麾下精锐骑兵一分为二,从两侧包抄过去。
对面同样出现了大批擎着红旗的骑兵,杨沂中没有与西军交过手,可骑术精湛,规模巨大的骑兵,放眼天下,除了西军找不出第二家来。
御营军骑兵很快造成了包抄,其前锋与西军骑兵相隔不过十余丈,普通弓箭都能及。
押送马车的护卫队紧紧的将马车团团围住,放弃了逃。
“上箭!”御营军骑兵中有人大声喝令。
骑兵们纷纷握弓在手,弓满弦,神戒备。
对面同样呈扇形防御姿态的西军骑兵也举起了手弩。
长弓对手弩,在这个距离内杀伤效果没多大差别,比的是双方的铠甲。
御营军身穿红色皮制山文甲,肩吞、护膝、护肘、项顿、兜鍪等重要部位都包裹着铁甲。
而西军骑兵全身上下冷叶铁甲包裹严实,气势上更胜一筹。
双方上千骑兵都凝神屏气,等待着主帅的一声令下。
突然,对面的骑兵中竖起一面大旗,左右招摇之后朝前指。
杨沂中在军中浸淫一生,就算各军旗令有所不同,但也能猜出,西军准备动手了。
这时,护卫在马车周围的护卫缓缓的撤了围,慢慢的退向西军营阵。
杨沂中眼神凝聚,他们这是想干嘛,连沈放的妻子也不顾了吗?
两辆马车,另外一辆在义庄外三里被王善截停,不出意外的话,信王殿下恐怕已身陷囹圄,剩下的这辆马车内,不是沈放的妻子还会是谁?
杨沂中心念电转,难不成……
双方各千余骑兵,两千余箭弩中间,隔着的那辆像刺猬一般的马车突然在晃动。
没一会儿,一个人从马车上迭落下来。
出来的人一身锦袍,半边胳膊上浸透了血迹。
竟然是信王赵榛?!
西军竟然不顾生死,护卫着信王,那另外留在义庄外的马车里载的不就是沈放的妻子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期间的偷梁换柱是怎么发生的?
杨沂中的副将全程监视了侯勇独杀黑衣人,确信马车里乘坐的是女人,那些偷袭的箭也是那名副将命弓箭手射的。
这期间,两辆马车几乎没离开过副将的眼睛。
杨沂中采信了这个情报,也做了周密的部署。
义庄外的战场已成混战,混战总有意外发生,信王要是运气不好,也可能死于意外。
但是眼前这辆马车却绝不能让西军救走。
拿下了沈放的妻室,沈放必然投鼠忌器。
应该说,侯勇太镇定,以至于护送马车的队员完全是一副拼了命的架势,一批被射倒,另一批又补上,让杨沂中没有丝毫的怀疑。
可如今,车上跳下来的却是信王。
赵榛的手臂被一支箭射穿,本来就被惊吓得神不附体,如今再遭箭伤,他的状况更差,神志不清,脸色白得胜过纸。
待赵榛回过神来,却发现无数的箭矢齐刷刷的指着自己。
“啊!”赵榛惊呼。
“别杀本王!别杀本王!本王……是信王殿下,大宋皇族!”
赵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被一具尸体拌了一跤,双手颤抖着猛抓,两手却一片湿滑粘稠。
他低头一看,一颗脑袋面目狰狞的盯着自己。
赵榛想用手遮挡地上那双凸出的骇人眼睛,却发现手上全是粘稠的凝血,不由厌恶的猛甩手,两脚猛蹬,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又坐进血泊里。
赵榛癫狂一般大呼着“别杀我”,对峙的骑兵们竟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沈放注视着赵榛的丑态,双眼冰冷。
让这样的人统治天下,大宋哪里还有希望。
身后,沙溢均小声禀告:“禀太尉,范指挥使已率龙脊军保护大夫人进了村。”
沈放没有回头,小声道:“赵榛不能活着离开,若是对面的御营军抢人,杀了他!”
“末将领命!”
双方骑兵剑拔弩张,在这个距离,不管是弓还是弩,均能穿甲。
是以,西军和御营军都保持着克制。
沈放缓缓的从阵中打马出列,朝十余丈外的御营军骑兵抱了抱拳,大声道:“某乃西军沈放,对面何人统领?”
杨沂中脑子在飞速的酝酿,这个局面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若是西军主动退缩,将信王留给自己,那岂不成了烫手山芋?
若是西军当着御营军骑兵的面,强硬的将信王带走,回去又如何交差?
官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态度坚决的命令黄潜善必须救回信王,以彰显朝廷中兴大宋、团结君臣的决心。
臣僚们听出了意味,天子称信王为“臣”,那君自然已经上天神明、列祖列宗授命。
可自己又被天子授以密旨,信王受先帝委命出镇真定,可他身在逆军,恐受蛊惑。
出征的前夜,汪枢密亲自登门拜访,告诫自己,信王或怀揣先帝某种形式的旨意,要自己以朝廷为重,以江山社稷为念。
杨沂中不想沾染上宫廷内务事,可是他已没得选择了。
沈放自报家门,让杨沂中大为震惊。
沈放亲自率兵,那西军定然还有更多的军队在后。
黄签枢虽然在信德府屯有五万御营兵,可杨沂中知道,所谓的五万,真正能打仗的不过是自己和王善所统的步骑一万,其它的不过是收编的散兵游勇和悍匪流民罢了。
杨沂中迫不得已,打马出阵,拱手道:“我乃御营军前军统制杨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