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后,率岳飞拾山河 第329章 乱象

作者:秃笔画方圆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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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

杜充满脸冰霜,在府衙大堂里来回踱步。

大堂靠近门口的地方,二十名健壮的刀手排成列,刀已出鞘,刀锋泛着森冷的寒光。

幕僚陈逸德、胡景山神情凝重,垂首侍立一旁。

乔二与王猛更如惊弓之鸟,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生怕气喘粗了引起杜留守的侧目。

孔彦舟引三万御营兵出征,当初杜充可是备足了功夫,举办了全军欢送宴,甩过酒碗的。

如今,三万将士回到北京大名府的不足一千人。

溃兵回城,杜充的老脸挂不住了,放言要斩杀乔二与杨彪。

丁进、杨进叛逃,让杜充怒火中烧,可是那批将士一个也没逃回来,让杜充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

如今孔彦舟再次折戟,已引起应天府朝廷极度的不满。

乔二不敢将所有的失败归咎于西军的强大,他将杨天王供了出来。

若不是博州杨天王伙同西军逆军黎明时分偷袭御营军阵地,凭西军那些困了十多天的疲惫之师,再厉害的老虎也要掉牙。

甚至,乔二一口咬定,运河边上突然出现的骑兵也是杨天王的王牌侍卫队。

只是,他不敢说出杨天王的侍卫骑兵为何连自家的步兵也一起砍杀。

他敢在杜充面前撒谎,也算殊死一搏,战场上没死,回到大名府氛围却比战场还令人窒息。

杜留守嗜杀,人尽皆知,乔、王二人只要稍有失言,难逃一死。

陈逸德走前一步,拱手对着杜充的后背言道:“相公,战场上风云突变是常有的事,若不是杨天王那厮从中作梗,孔都统制必然全歼了西军那股残寇。”

“如今逆军的援军已至,再行突袭之举已是不易。张天成数次派出死士求援,大名府不可置之不问啊。”

陈逸德想要保乔、王二人,却不能触了杜充的逆鳞。

杜充突然回首,眼神凌厉的问:“乔二,那你解释一下,为何博州城也被沈放的逆军围攻?”

乔二一副苦瓜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找不出理由来。

陈逸德截下了话:“相公,沈放逆贼自称心系天下苍生,杨天王那厮又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就拿他抢夺粮食、丁口、健妇的劣迹来说,定然是那些被欺压的百姓告的状,逆军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将杨天王剿了还能收买人心。”

乔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跟进:“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孔都统制行到阳谷县时,还有躲难来的博州城百姓击鼓告状,称杨天王那贼子不单单抢粮,还把人家的房子烧了,说什么‘坚壁清野’!”

杜充冷笑:“你知何谓‘坚壁清野’么?”

“这……末将愚钝,可是杨天王将百姓驱赶入城,同守城池之意?”

见杜充还在冷笑,乔二又忙不迭补充:“可是加固城墙之意?”

乔二可谓搜尽枯肠才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换作往日,满口国粹早已连珠带炮的输出了。

陈逸德嗔道:“乔副将,平日里叫你多读书断字,就是不听。在留守相公这样的大家面前,这不贻笑大方了?”

陈逸德这一捧一踩,杜充脸上的冷笑意味淡了,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

陈逸德见此,忙进言道:“相公,据张天成报,围困阳谷县的不过是千余骑兵,外加两千多步兵,而城内上万名健卒众志成城,一时之间,还能坚守。”

“逆军长途行军,不曾带攻城器械,粮草供应应当也是捉襟见肘。”

“若是我大名府发兵黄河故道,断其粮道,用不了多少时日,逆军自当遁走。待到那时,留守相公再派勇将尾追掩杀,必能大破逆军。”

杜充收回了冷笑,沉思片刻,道:“所以逆军才不惜动用重兵围攻博州?嘿,杨天王曾吹嘘他屯的军粮,可供全城食用三年。”

“相公思虑周全,洞察分毫。如今的京东二路,御营军、流寇、西军逆军犬牙交错,有如三国魏蜀吴之争……”

杜充不等陈逸德话说完,打断道:“为今之计,当施合纵连横之策,若是能沟通上杨天王,言之利弊,许他一官半职,只要他能坚守旬月保住博州城不破,西军逆军必然不攻自破。”

“相公之策乃上乘,下官这儿正有一人可荐。”

杜充侧目:“哦?”

“此人曾是巨盗李昱手下,后被李成偷了营,被迫替李成招降杨天王,而他与杨天王也曾是拜把子兄弟。本来李成的诡计将成,逆军的援兵打乱了李成的计谋。”

杜充面露喜色:“就是说这人能传话了?”

“此人不单单能传话,他还献上了一策。”

“哦?快说来听听!”杜充有些着急了。

“此人叫刘铁石,他是济州人。他说,西军这番南下不过是为了造声势,并非为了攻占城池,日后必然要沿运河继续南下。”

“沈放手下有不少悍将,相公您不必跟他硬着对抗,只须同样造个声势,陈兵郓州地面,不主动出击。”

“一来,朝廷若是诘责下来,汪枢密也怪不到您头上。二来,大名府乃锁匙之要冲,绝对是不能丢的。”

杜充自然知晓大名府的重要地位,正是自己控遏住了大名府,才在天子面前占了一席之地。

杜充还是有些疑惑,问:“若是沈放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兵攻我御营军呢?”

陈逸德微笑着摇摇头:“就算攻,也是虚张声势。沈放他身上背着许多对他不利的名声。若是他敢真刀真枪攻击大名府,便坐实了意图谋逆的罪名。”

“到了那时,就算他西军真的攻打大名府,相公您不已将勇抗逆军的功劳抓在了手里吗?”

杜充虽是性情暴戾又多疑,可他从未抗拒和怀疑过利,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谁不爱去做?

陈逸德的分析看来有些道理,沈放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要挟的是新天子,起码也是汪伯彦、王云、李纲这样的两院重臣,与自己何相干?

在杜充暗自腹诽时,陈逸德又向乔二与杨彪使眼色。

终究还是王猛更为剔透些。

王猛上前一步,左手握拳,右手贴掌,朝杜充齐眉拜道:“末将自知吃了败仗是死罪,恳请相公给末将一个死在战场上的机会,末将愿领兵出战,绝不辱没了相公的声誉!”

乔二见王猛争了先,连忙也跟着表态。

杜充的怒火其实已渐渐消了,却依然板着脸。

“你二人,让本官怎么说你们好?孔彦舟真叫本官失望,兵器甲仗,粮草辎重任他挑,却被逆军打得灰头土脸。”

陈逸德连忙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孔都统制为他的鲁莽丢了性命,乔、王二位将军若能亲自洗刷罪责,不失为将帅之表,若是本事不济死在阵前,也是他们应得的。”

七月那会儿,杜充派杨进、丁进进攻望北镇,两万余精兵强将一个都没能回来。

如今留守官衙的将官死的死,叛的叛,其实已没多少顶梁柱了,陈逸德为乔二、王猛二人求情,正好给了杜充一个台阶。

“既然陈参议替你们求情了,本官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刚才陈参议的计策你二人也听明白了吧?”

“末将明白!”乔、王二人连忙拱手。

杜充一扫颓气,喝令:“乔二、王猛听令!”

乔二、王猛应喏。

“本官升你二人为都统制,各领兵一万。王将军领兵进至马桥镇,监视博州之敌,乔将军开往莘县。”

下完军令,杜充换了一副面孔,和颜悦色道:“你们都怕我杜充,可你们知本官又怕什么了?”

杜充没有说“谁”,而是用了“什么”。

乔二与王猛哪里敢回应,倒是陈逸德答道:“相公运筹帷幄,怕的是你们这些前线将士不能体会相公的意图,输了战斗。”

杜充满意的朝陈逸德点点头,叹道:“本官这一生,如履薄冰呐!”

待乔二与王猛退下,杜充命陈逸德将刘铁石召了进来,大堂那些刀手却没撤去。

刘铁石低着头颅进入大堂,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两侧的刀手。

杜充依然和颜悦色,赞誉了刘铁石识大局,并赏赐了他钱一万缗。

“刘壮士,西军那些逆军已包围博州城,你如何进入城内?”

“禀留守,西军并未团团围困全城,只在各道城门外布下重兵,骑兵充作机动兵力,小人可入夜后趁机攀上城头。”

“哦……你就不怕城上的守军将你脑袋砍了?”

“小人投奔留守,无以为报,就算舍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再说了,小人常年在营伍,身子骨糙,三五个人还能对付。”

杜充笑了笑,道:“刘壮士有这份胆识,令人钦佩。这样吧,本官派两名护卫协助你一起行动,若事成,本官奏报朝廷,另外给官职给赏钱。”

刘铁石二话不说,低头便拜,表示誓死从事。

可内心里,他却在狐疑,派两人协助,怕是监视自己吧。

杜充又与刘铁石谈了些细节上的事,命他先去准备。

刘铁石一走,杜充的脸色马上拉了下来。

陈逸德心思玲珑剔透,马上应道:“相公,事后该如何安排?”

“哼!这种过家狗是养不熟的,他能背叛李昱、李成,日后发现有更好去处,同样能背叛我。”

“下官明白!”陈逸德马上躬身,“事后,下官会让他永远闭嘴。”

“嗯,看情况再说吧,杨天王若是能助我击败沈放的军队,那才是封官赏钱的主。”

……

博州城外,大批的骑兵来回逡巡,城外竖起高大的石炮车,工匠们正在紧张的调试着。

城头上涌动的人群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西军架起大炮,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西军的神臂弩已把匪兵们的胆吓破了。

杨天王曾组了一支敢死队,凌晨发起突袭,谁知敢死队还没完全缒下城墙,西军的弩箭已追着他们的屁臀射来。

这些由各色人等媾和组成的义军,哪里有什么像样的铠甲护身,被西军弩手一通猛射,还没展开的偷袭便稀汤寡水的收场了。

老实说,破虏军虽只有八千,可都是在战场上磕过老虎牙的狠角色,拿来对付杨天王这种杂牌军,甚至连军都算不上的流寇,实在是降维打击了。

此时的西军诸军,收编了张思麒那股义军,望北镇一役大小七十二寨和杨进、丁进部曲亦加入,河东战场上小梁哥、赵云又补充了三万忠义社成员,诸军兵员普遍都超编。

西军优渥的军饷,精良的装备,以及一视同仁的军内传统,让这些杂七杂八的加入者切身感受到什么是西军。

此前一直有人对西军泼脏水,把沈放形容为独断专横、手段残忍的屠夫,可那些加入的新鲜血液很快就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了内幕。

旋风将军的治军本事,不是躲在汴京城里哀求女真人的窝囊废能学到一招半式的。

若大宋禁军能学西军的一招半式,何至于让女真人打穿京城,将皇帝老儿一家子全部抓走?

在伍说伍话,行伍的士兵们看不透大宋说塌就塌的真实原因,他们只认军队不够金人打,才致使大宋江山塌方的理。

是以,补充了新鲜血液的破虏军,新老传承,更是气势如虹,将杨天王那些匪兵死死的压着打。

若不是沈放严令非致命危局,对内战役不可大规模使用震天雷,破虏军早就用比石碾还大的破城雷,将博州城的城门轰上天去。

这会儿,副指挥使虞世豪正领着几名骑兵从博州城东驰回大本营。

马扩亲自出辕门迎接。

“虞指挥使,孙列那支匪兵吃下了没有?”

虞世豪将手里的马槊挂回马鞍,翻身下马,哈哈笑道:“禀马指挥使,孙列那货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的玩意儿,那阵势瞅着生猛,属下只一个集群冲锋,上万的步兵不攻自破了。”

虞世豪望了眼东方,道:“抓了五千降兵,都叫骑兵们押着归营来,只是那些匪兵饥疲不堪,行动迟缓。”

马扩引着虞世豪入了营帐,虞世豪拎起桌上的凉白开瓷壶,猛灌一通,才问道:“金国四皇子已派重兵集结中山府、河间府,真定府外又是正值冬小麦播种的时机,太尉为何要派大军南下?”

“嗯?这事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听命指挥打仗便是。”

虞世豪新入西军,很多事他只能看到表像,不知内情。

马扩自然知道沈放的谋划,只是如此重大的决策,还是保持越少人知道为好。

虞世豪碰了一鼻子灰,依然不依不挠道:“马指挥使,你是西军中最清楚金人底细的人了。你说,金人整这么大动静,只是为了复仇吗?”

马扩:“……”

“我听孙队长说,金人将留在北方的百姓征集,从燕京至河间府沿途建兵站粮仓,很有可能直接进攻真定城。”

“南逃的流民也声称,金人的骑兵沿途南下,一眼望不到头,那架势,比靖康二年那次南侵,声势更大……”

虞世豪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儿抖了出来,马扩不回应怕是过不了关了。

“世豪,你我生逢乱世,有些事儿是躲不过去的。”马扩叹了口气。

“西军已是竭尽所能的抵御外寇入侵,这仗啊,要变个打法了!总不能让井陉百姓们辛苦种下的小麦,又让金人给糟蹋了吧?”

虞世豪纳闷:“这打仗跟种麦子有何关系?”

“呵呵,关系可大了!以前西军打仗,战马和粮草都靠抢,总不能一直抢金军的吧?”

马扩见虞世豪依然一头雾水,又笑道:“你知道那些沿边州县的百姓为何投奔西军吗?”

“知道,西军有吃的,跟着西军还能保命。”

“所以,别小看了真定城外那几万亩麦田。用麦苗吸引百姓,这才是太尉深谋远虑的至高计策啊!”

虞世豪深以为然,可是想想又不对劲,纳闷道:“可既是如此,更不能派顺州军、龙卫军和咱们破虏军南下吧?”

马扩听了头大,你虞世豪要不要这么较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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