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够狠啊!”
李成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城外不远处上演的恩怨情仇,发出了惊诧自语。
金凤此刻像一匹饥饿的野狼,疯狂的啃食猎物。
她对着孔彦舟的下体一阵猛戳,表情狰狞,与孔彦舟同床共枕十几年却丝毫没有手软,可见心中有多恨。
孔彦舟的愤怒谩骂声已被痛苦的嚎叫声,求饶声掩盖。
乔二等御营兵始终没人敢上前阻止那个疯女人,他们的四周围着一圈不怀好意的骑兵,刀枪弓弩齐张,无声的警告着孔彦舟这群死忠。
没多久,孔彦舟的嚎叫声渐止,却传来金凤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老贼,我娘儿俩十几年受的屈辱,杀你一千遍也还不了。”
“禽兽不如的狗东西,你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哈哈哈!我的儿啊,娘今日亲手为你除掉了老贼,日后咱娘儿俩再也不用活在黑暗世界里,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了。”
“哈哈哈……娘带你去个没有坏人的地方,没有战争,没有禽兽……”
金凤满头满脸都溅射着鲜血,围着树干一圈一圈,茫然的行走。
她头发披散,一身纱裙上污浊不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满嘴都是对女儿掏心窝的话。
马进没有吱声,凝眉细看,最终却感觉……这个女人好像疯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眼睛,他从马背上翻下,朝披头散发的金凤走去。
金凤见有人打扰,突然怒目圆睁,举起沾满鲜血的刀发疯似的向马进砍来。
马进又岂会被一个妇人的刀给砍中,他抬手一摘,轻易的将金凤手里的刀摘下。
“金娘子,你这是……做甚?”
金凤姣好的脸蛋上满是疑惑,盯着马进的脸,喃喃自语:“你是天宁寺的高僧?”
马进:“不是。”
“不是,那你是何人,为何闯入奴家闺房?”
金凤茫然四顾,突然发飙:“你这天杀的老东西,这是我女儿的闺房,你给老娘滚出去!”
金凤冲向马进,双手拼命的抓,却哪里能抓得破马进一身的铁甲。
须臾,金凤满脸惊恐的退至树下,一把抱住孔彦舟,喃喃自语:“有娘在,秋月莫怕,没人能再伤害你了。”
就在众人惊掉下巴时,金凤突然瞥见孔彦舟下体还有地上满是血,失控的悲呼:“我的儿啊,你为何这般想不开啊!你那禽兽父亲造孽自会有老天收他,你为何这般傻呀?”
金凤一边哀嚎一边用自己的裙摆去遮蔽孔彦舟的下体,口中呜咽不止。
“为娘带你去找郎中,你个傻丫头,为何要丢下娘啊?”
真疯了。
不光马进如此认为,周围的骑兵和御营兵恐怕都有此感。
马进皱眉,趁金凤蹲下去擦拭孔彦舟身上的血迹,悄悄探过手去,摸了摸孔彦舟的脖子,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尔后,马进翻身上马,丢下乔二等御营兵不顾,招呼骑兵走了。
孔彦舟已死,死于他自己的妾之手,这应该不用天麒军去宣示了。
李成亲自督军,向城内还在顽抗的那座大宅发起攻击,终于啃下了最后那块硬骨头,杀死了全部抵抗的御营兵。
阳谷县算是完全落入了李成的手中。
马探不停的将运河两岸的情报传来。
西军的前锋已抵达,向东平府、郓城接连发兵。
另外在运河边的那支西军正在重新集结,很可能会向阳谷县发起进攻。
而博州城早已被西军围困,杨天王被剿灭恐怕是迟早的事。
李成去张家大宅见了一次张天成。
张天成正在指挥家丁收拾残破的家宅,见李成行来,管家苏福认出了李成,连忙提醒张天成
“大捉杀使,今日张某人终于得以仰见天威,大捉杀使仪表堂堂,武功盖世,他日必为人中龙凤啊。”
张天成满脸堆笑的将李成迎入宅门。
李成面庞确实是俊朗,八尺之躯,肌肉虬实,一身红色皮革镶边的铁甲闪闪发光。
李成笑脸相迎,道:“张员外,若非你在其中鼎力相助,天麒军想要取胜,恐怕得付出不小代价啊。”
“能为大捉杀使效命,是张某人的荣幸,还好不辱使命。”
李成见张家大宅遍地瓦砾,墙倒屋倾,感叹道:“张员外,你这大家业被孔彦舟折腾成这般模样,令人唏嘘啊。”
张天成大手一挥,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张某人几房夫人能活下来就成。”
张天成想了想,招呼苏福过来,道:“苏管家,马上着人收拾收拾东厅,命厨房想办法备下酒席,咱要给大捉杀使接风洗尘。”
苏福躬身应命,正要抬步,却被李成拦下了。
“欸,张员外,天麒军从不扰民的规矩可不能坏,你看看你家,被毁成这般模样,我还敢叨扰?”
张天成窘迫的笑了笑,道:“那改到今晚吧,这顿酒张某人必须请,谨代表阳谷县父老感谢大捉杀使解民于水火啊。”
李成还是罢罢手,道:“张员外和阳谷县父老的心意,我李成心领了。只是外面西军甚众,这次我天麒军将他们打疼了,指不定要寻我麻烦。”
张天成一听还要打仗,一张笑脸顿时焉了下来。
李成看在眼里,笑道:“张员外不必紧张,他们是寻我李成的麻烦,你不过是个百姓,怕什么呢?”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阳谷县县尹早已不知所踪,国不可一日无君,阳谷县也不可一日无主呀。”
“我若出城作战,阳谷县由你暂代县令,可好?”
张天成大喜。
不管李成说的话算不算数,起码他是新朝廷任命的京东西路大捉杀使,在这个动乱的非常时期,只要能暂代本县县令,一旦安抚好本县百姓,做出一定成绩来,想往下撸官职是不太可能的。
“大捉杀使,您可是我张天成的再生父母啊!您放心,大军在外作战,张某人一定将城内打理得井井有条,绝不给大捉杀使添乱。”
李成笑了:“你如今是一县之长,还谦称什么‘张某人’?”
“对,本县令必定全力支持大捉杀使,叫将士们无后顾之忧!”
李成松了一口气,爽朗道:“那就这么办了,我即刻整军出城,为了阳谷县免遭战火,可能会扎营在外,原本孔彦舟留在城内的军资粮草,牛羊车马,请张县令清点数目,交与张守义都头。”
“欸,我此前已在县内放榜,城中百姓资财,秋毫不犯。但孔彦舟军中钱粮兵器与相关辎重,却不属于民财,正好取来佐军队之资。”
张天成听了,脸都变绿了。
他孔彦舟哪里带了什么粮草辎重来阳谷,所有军队开销都是从阳谷县民手里筹集来的,准确的说是抢。
他在阳谷县城隍庙设了一座军营,将所有掳来的钱粮都存在那儿,而这其中,张家占了大头,张天成多年收缴的租粮,几乎都成了孔彦舟的军粮。
李成如此要求,不等于将本县百姓的口粮统统搬了去,叫数千县民喝西北风去呀!
马进扫了一眼张天成,突然满面忧愁道:“捉杀使,西军的骑兵已在向阳谷县进发,当早作决策,不可将战火引到阳谷县来呀。”
李成极为为难的叹了一口气:“唉,我天麒军收编了不少李昱、孔彦舟的降兵,整顿极为紧迫,沈放逆军来袭,若不早做准备,恐殃及阳谷县父老啊!”
张天成心里苦得掉渣,他哪里还能开口问李成要口粮。
“这样吧,我让张守义与张县令一道清点孔彦舟遗留的粮草,先满足天麒军将士的口粮,余下的由张县令统筹入库,救济阳谷县父老。”
张天成如蒙大赦,感恩戴德:“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离开张家大宅,李成笑容可掬的脸面变了颜色,对马进言道:“你想办法招募一些年轻力壮的百姓,再从百姓手里买些平车、板车,随时准备出城。”
“另外,在城外弄个出征仪式,注意军容风纪。”
李成正欲上马,马进开口问道:“捉杀使,孔彦舟那些妻妾如何处置,那个金凤疯了……”
李成回头,诡笑:“是不是看上人家娘子了?”
马进嘿嘿笑:“那倒不是,就是看着可怜。”
“咱们还要连续转战,带着女人可不是办法啊!要不这样吧,她母女随军也行,充入辎重队当伙夫,天麒军军营中可容不得那些莺莺燕燕的勾当。”
马进大喜:“成!末将这就去办!”
……
运河边。
远处的船队巍峨如墙,岸上大批的军马士兵来回奔波。
“直娘贼,这些投石车的木料可是上好的梨花木呀!”
“可不是,他孔彦舟想必又是拆了谁家的大宅,拿来充当炮杆。”
林良肱望了眼孤零零矗立在河岸上的十余座投石车,道:“张琼,命人将那些投石车都拆了,木料全部运回望北镇,范文龙他们正等着上好木料。”
想想自己这支船队本是下东南、广南收购木料的,如今路程还没行一半就陷在泥潭里损兵折将。
两千骑兵折损过半,战马也被李成那厮抢了不少。
“张琼,此战你立下大功,许延伤重,骑兵暂由你统辖吧。”
张琼丝毫没有喜色:“指挥使,末将没能保住许副指挥使,心里憋得慌。”
林良肱拍拍张琼的肩膀:“这不能怪你,我身为一军统帅,应当为此次失利负全责。现在还不是挠伤口的时候,李成还没见踪迹,须防备他突袭。”
正说着话,马山关领着一队步兵,押着数十人行了过来。
“禀指挥使,这些是孔彦舟的兵。”
林良肱朝马山关点点头,道:“不是已下令不许虐待俘虏么,你怎么还将他们捆上了?”
马山关:“并非我要捆他们,是他们自己要求捆上的。”
“哦?”林良肱有些惊讶,朝那些脱光了铁甲的俘虏望去。
这些俘虏兵里,王宪、霍虎身居其内。
马山关进一步解释:“他们有些奇怪,遇见咱们的巡逻骑兵,主动称自己是孔彦舟中脱离出来的溃兵,我担心他们有异常举动,就顺势绑了。”
林良肱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士兵给俘虏们松了绑。
林良肱歉意笑了笑:“诸位弟兄得罪了,可是有事寻我林良肱?”
王宪从人群中走出,拱手拜道:“某人王宪,孔钤辖帐下硬军都统制。”
“王都统,你不在孔彦舟营前呆着,跑我西军这儿来作何事?”
“孔彦舟三万军队全完了。”
“三万?全完了?”
林良肱有些吃惊,昨晚伏击船队的军队远没有三万,怎么才天亮就全完了?
霍虎从俘虏队中站了出来,将黎明前后阳谷县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当然,孔彦舟最后死在金凤手里的事,他们这些硬军是不知道的。
霍虎满脸的激忿,说道:“孔彦舟荒淫无度,视人命如草芥,我大哥辅佐他十年,换来的是几乎脑袋都被砍掉。”
“我等弟兄听闻西军都是铮铮铁汉,西军在井陉道独自抗击金贼的英雄事迹传遍天下,所以前来投靠,博一番功名。”
林良肱:“你是说,李成现在阳谷县?”
“正是,他趁孔彦舟发兵与林将军决战,天亮前偷偷赚开城门,占据了阳谷县。”
林良肱拱手道谢:“待我核实清楚了,必然重谢。”
言罢,林良肱对身旁的士兵下令,命顺州军即刻整军待命。
这次顺州军在李成手里吃尽了苦头,不将他斩于阵前林良肱像喉咙里咽下个苍蝇。
北方原野上响起了阵阵马蹄声,数十骑兵急驰而至,领头的骑兵持着一杆一丈余长的马槊,威风凛凛。
是破虏军副指挥使虞世豪领着骑兵赶至。
马扩的副手何铁柱阵亡后,沈放命虞世豪充任破虏军副指挥使,而马忠则去了刘翊的龙卫军。
这一次,两员原大宋禁军的猛将都南下京东二路。
虞世豪满面风尘,翻身下马低头便拜:“林指挥使,马指挥使命末将率骑兵先行,听顺州军调遣。”
马扩此刻正在包围博州城,小小的博州城对于破虏军来说,攻下不算什么难事。
可杨天王那贼子竟然将百姓绑在城头为人质,令破虏军很忌惮。
先前突然与孔彦舟的溃军交手的那支军队正是杨天王派来的人马。
可那支军队非常倒霉,还没弄清楚局面就与孔彦舟的硬军撞在一起,最后被追上来的张琼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猛揍。
逃回去的残兵将经过跟杨天王一讲,杨天王暴怒,绝了向西军示弱的念想,一面联络济州的孙列、胡武两支义军助战,一面在东道黄河边布防,试图阻止西军渡河进入运河。
杨天王以为自己的实力足够抵挡西军渡河,却不知黄河两岸的百姓听闻西军南下,纷纷向西军献船又献计,将杨天王的埋伏军部署变成了裸奔。
吃了苦头的杨天王将抓来的百姓当做肉盾,闭门不出。
此刻马扩将虞世豪派来梁山水泊,却是何意?
虞世豪听闻林良肱欲攻打阳谷县李成,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这是太尉交给林指挥使的信。”
林良肱接过信笺,打开看完,眉头开始皱了。
沈放告诉林良肱,南下明州取造船工匠和木料的计划暂时搁置,燕京的金军正在集结,准备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