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彦舟望着城头,恼羞成怒。
他与王宪血战得以脱身,回到自家地盘却发现已被鸠占鹊巢。
李成现身门楼,肆虐的大笑,他的身旁站着孔彦舟成群的妻妾。
孔彦舟的金甲不再熠熠生辉,左右两个兽头肩吞被打落,金色兜鍪也也不知所踪,凌乱的头发上黏着大片的血迹,极是狼狈。
“李成,你我同为御营司僚臣,为何背后捅刀?”
李成居高临下,身材本就高壮,这会儿更是气势如虹。
李成一脸的笑意淳厚:“我李成什么时候成了你孔钤辖的同僚了?”
“你……”孔彦舟气极,为之语塞。
一旁的王宪朝城头方向拱拱手,朗声道:“李捉杀使,大敌当前,你怎可釜底抽薪,若是孔钤辖禀至杜留守,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呀!”
“大敌?我李成什么时候把西军当成大敌了?西军誓死抵抗金军,乃我辈之楷模,某还不至于分不清楚孰是孰非。”
孔彦舟忍不住大怒:“李成你这是打算叛逆了?”
“嘿嘿,某就没忠于过谁,何来的叛逆?”
王宪见李成如此态度,向孔彦舟悄声道:“钤辖,李成这厮恐怕是决意要与朝廷作对了,此地不可久留,沈放的援军若赶至,这剩下的两千余弟兄恐怕不足以抵抗西军的骑兵。”
孔彦舟低吼:“还用你说,可你想过没有,这般回去见杜留守,是要掉脑袋的。”
“事已至此,钤辖可将祸端甩给李成,他如今这个态度,不就是想投靠西军么?我等可是被李成这厮算计,联合沈放的军队伏击,背腹受敌呀!”
孔彦舟没有反对,也没点头抬眼望了望城头,十几个小妾难道就这么便宜了李成?
“李成,你陷害于我,夺我城池,我孔彦舟认栽。可我孔彦舟此前未曾干对不起你之事,我的女人与战争无关,可否放了我的妻妾?”
李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孔彦舟这时候还惦记着他的妻妾,果然是风流中的极品。
“孔钤辖,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带在身边不单只伤身,还累赘。这就将你的夫人们放走。”
谁知,女人堆里却有人尖声怒骂。
“奴家不走!奴家巴不得孔彦舟那个禽兽被砍作万段,丢在地里喂野狗。”
李成吃惊望过去,见是个三十余岁的徐娘。
这个女人正是孔彦舟的大妾金凤。
金凤突然撒泼起来,不停的怒骂。
“将军,奴家求求您,出城去宰了孔彦舟那禽兽,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连自己的女儿都凌辱,还死不要脸的强娶为小妾。”
“奴家这是瞎了眼,不知这禽兽竟然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
“若不是为了奴家可怜的女儿,奴家早就吊死在房梁上了。”
金凤失声痛哭起来,口中尤自怒骂不止。
“天道人伦在这个禽兽眼里不值一文钱,若是让他活着,不知还有多少女人要遭罪。”
“将军若是不肯杀那个禽兽,请将奴家女儿带走,给奴家一把刀,奴家死也要砍上那个狗东西一刀。”
“天哪!”金凤大哭:“天上雷神不开眼,一道闪电劈死那个畜生。将军仁慈,若是将奴家与女儿交给那畜生,还不如一刀将我母女杀死,省的活在世间丢人现眼。”
“那年奴家女儿不过十二岁,身子骨还没长齐,就被那畜生给糟蹋了。人说虎毒不食子,这畜生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不配为人,更不配当爹。”
“奴家女儿数次被那畜生欺负,几次欲投河上吊,是奴家舍命救回来。”
“后来奴家女儿有了身孕,作孽啊!这要是生下来算个什么人呀!”
“女儿不堪折磨,以擀面杖击打肚子,流了一滩的血,若不是奴家发现及时,早就含恨而死了。”
金军突然披头散发的奔至李成脚下,抱着李成的大腿,撕心裂肺的嚎叫。
“将军,你看看孔彦舟那畜生干的禽兽事,还要将奴家送给他么?奴家母女愿做牛做马,一辈子服侍将军也不想再看那畜生一眼。”
城头上的天麒军士兵不由侧目,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孔彦舟的妾当着两军士兵的面,将孔彦舟干的那些好事一股脑儿抖出来,若不是心里压抑的无法开解,如何来的勇气?
本来李成将孔彦舟的妻妾押上城头,是想警告孔彦舟。
可如今情势变成这样,纵是李成铁石心肠,也要被这女人的遭遇动摇。
正在金凤在城头扯开了嗓子抖家丑时,城外的孔彦舟已是怒不可竭。
“李成,速速将那个贱货丢出城来,老子今天就将她剁了喂狗!”
孔彦舟这边的士兵离城墙有几百步远,许多呆在后面的士兵不一定听的清楚。
但是孔彦舟干的那些破事早已在军中流传。
今日士兵们都是亲眼见到金凤跪了下去,抱着李成倒苦水,虽然被城垛子挡住了瞧不真切,也听不太清楚。但是那些咒骂的话,却是响彻了城内外。
孔彦舟在人前辩称孔秋月并非他亲生,乃金凤与前夫所生。
这下好了,苦主当着两军对峙的场面,大声的抖落了出来,叫孔彦舟如何不恼怒。
有了金凤带头,陆陆续续又有女人站了出来,控诉孔彦舟的残暴做派,听得李成皱眉不已。
他李成现在已不再是县衙大堂里的县太爷,况且老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还真不知道怎么批判他孔彦舟。
这些女人甚至将孔彦舟房事上的变态行径拿出来控诉,什么口当痰盂,胸脯当抹脚布,怎么恶心怎么来。
恐怕真是受不了孔彦舟的种种虐待,他的妻妾才不顾羞耻当着数千士兵将孔彦舟的丑陋行径抖出来。
城外的孔彦舟暴跳如雷,偏偏不能拿李成怎么样,气到极处,他扭头朝身后的士兵大吼。
“都给老子冲进城去,砍下李成的脑袋,赏金万两,赏金万两!”
王宪不为所动,其他士兵更是脚步都没挪动一步。
孔彦舟脸色通红,拿刀架在王宪脖子上,恶狠狠的骂道:“怎么,你也想反了不成?连老子的话也不听了?”
王宪脸色阴晴不定,淡淡应道:“钤辖请息怒,李成正是想激怒你,好将钤辖你的军队全吞了。”
孔彦舟仰天大笑,不知是悲是怒:“李成小儿,这笔账老子迟早要他千百倍的还我。”
孔彦舟暴戾恣睢,不从自身检点,凡事都在他人身上找问题。
在他的行事法则里,所有的不满都会演变成不尊,侵犯了他的尊严,忠心更值得怀疑。
所以王宪并未有任何越轨之举,他依然横刀以对。
李成并未教唆他那一群小妾,他却将羞辱自己的矛头指向李成。
当一个人的眼界被狂妄自大遮蔽,他的情绪变得失控,任何荒唐事都变得合理。
王宪的冷静并没有唤醒孔彦舟恢复理性。
相反,孔彦舟架在王宪脖子上的刀狠狠的一削,饶是王宪身手够快,脖子依然被划出一道血痕,血流如注。
脖子上的血管密集,孔彦舟这是要取王宪的性命啊。
王宪暴退,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孔彦舟。
孔彦舟的眼中只有愤怒,丝毫不顾及刚才夺命一刀对王宪的伤害。
此刻他更是将王宪十几年的兄弟情丢到粪坑里去。
因为王宪违背了自己的命令,挑战了自己的尊严。
整道数十丈的城头上站满了士兵,其中不乏投降了李成的孔彦舟部曲。
他们已转投李成,对孔彦舟的忠诚已荡然无存,甚至巴不得城外昔日兄弟也能跟着反了孔彦舟,以证明自己选的才是正道。
“王都统糊涂呀,他孔彦舟抹你脖子,已不当你兄弟,何不一刀宰了他。”
“王都统,孔贼荒淫无度,残暴不仁,与他一道迟早丢了自家性命。”
“王都统,杀了孔彦舟狗贼!”
“杀了他!”
城头上孔彦舟昔日的部下放声大喝不止,为了叫城外士兵能听的清楚,均是嗓门宏亮,一副与孔彦舟不共戴天的架势。
李成的感觉,可谓冰火两重天。
本以为孔彦舟是一头庞然巨兽,一步步精心算计才将他击垮。
谁曾想他自身内部早已垮塌,不到家门之内妇怨深如海,军队内也已是离心离德。
到了这当口,李成不站出来说几句也不行了。
李成大声喝止了城头士兵的喧嚣,向城下喊话。
“城外的御营司弟兄们,我李成虽然干了件不光鲜之事,但入阳谷县乃智取,除极少数顽抗之人,未枉杀一人,城内百姓更是未伤一人,未强取一文钱。”
“我天麒军军纪甚严,不滥杀无辜,不欺百姓,已是声名在外,也不是靠我李成自吹自擂就能蒙骗诸位弟兄。”
“诸位弟兄若是想继续追随孔钤辖,我李成不阻拦,若是想跟我李成博一番功名,我大开城门欢迎。”
李成话说的周正,又有孔彦舟大妾金凤与城内降兵降将现身说法,引发了城外孔彦舟的御营兵骚动。
王宪依然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可是周围的士兵却气势汹汹的将孔彦舟给围了起来。
孔彦舟挥动着手刀,口中暴怒的大呼,因为吵闹声极大,李成听不出孔彦舟与他的士兵说了些什么。
只是没多久,围在一起的士兵散开了,却见孔彦舟已被捆在一棵树下。
士兵们又向王宪围拢过去,与王宪说了许多话,期间有人割下布袍,替王宪包扎流血的脖子。
李成松了一口气,扭头对都头张守义小声吩咐:“告诉城内天麒士,密切留意城内降兵的举动,若有人敢制造事端,勿须留情,杀!”
城外的士兵估计要哗变,越是关键时刻,李成越是不敢放松警惕。
城内的状况并非如他所说的那般顺畅,甚至还有一小支硬军和忠于孔彦舟的数百名士兵躲在一座大宅内负隅顽抗。
接着,李成又命城头上的弓弩手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并将孔彦舟的妻妾们都带离城头。
其他女人都听话的走了,唯有金凤死活不肯离开。
她大声争辩必须亲眼看着孔彦舟被千刀万剐。
李成没再与金凤计较,留她在城头。
城下士兵变得混乱不堪,有人反对投降,有人强硬的拔出了兵器。
小范围的冲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两伙士兵拿着兵器互斗,逾演逾烈,白刃红血,谩骂呐喊声不止。
“够了!”
王宪突然大吼一声,提着长枪当鞭使,强行将冲突的士兵隔离开来。
双方士兵虽然被隔离开,嘴上依然没有停止争辩。
有个叫霍虎的都头愤愤不平道:“王都统,既然撕破了脸面,咱们这些弟兄没法回头了,横竖一个死,不如反了孔彦舟,还能多活几天。”
“霍虎,你他娘的忘恩负义的东西,孔钤辖往日里待你不薄,你他娘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霍虎见对面的偏将出言不逊,反击道:“乔二,王都统还为他孔彦舟挡过箭呢,可你看王都统的脖子,他这般歹毒,奔着去王都统性命去的,弟兄们看着心都凉了。”
乔二用刀直指霍虎,怒骂:“临阵叛敌,换做老子也要动刀子。”
“谁叛敌了?王都统他有说一个字么?”
“哼,这个世道非黑即白,王宪他嘴巴上没说,谁知心里是不是准备好了要叛敌。”
霍虎听了勃然大怒,拖着带血的刀向乔二冲去,却被王宪拦下。
“王都统,这厮跟孔彦舟一样的嘴脸,往你头上扣大粪,待属下宰了他再说。”
霍虎乃王宪麾下硬军教头,此前孔彦舟污蔑王宪,现在狗腿子乔二也拿腔拿调,他哪里受得了这天大的委屈。
可是王宪只用一个眼神便将他逼退了。
王宪各瞧了一眼双方的士兵,阴沉着脸道:“大家都别争了,仗打成这样,说谁对谁错,已没有意义了,阳谷县城被占了,后面还有追兵。”
“孔钤辖若是领着残兵回大名府,大不了被责罚几句,不至于丢性命,弟兄们若是愿意随他走,我不拦。”
“但是,”王宪回首望了一眼被绑在树下,怒目圆睁的孔彦舟,“孔彦舟这一刀,已将兄弟情谊割断,我王宪从此不再有这样刚愎自用的兄长,从此之后,我王宪再也不入御营司。”
王宪话虽然平淡,可这份平淡后面却是满腔的失望。
王宪对孔彦舟足够忠诚,可是换来的却是对方毫不犹豫的致命一刀。
说完,王宪将手里的长枪往地上一丢,一边走,一边将衣甲一件一件脱下,丢了一地。
霍虎自不用说,学着王宪的模样,丢下兵器,脱去衣甲追上了王宪。
两人身后,又一批人丢下兵器,跟了上去,竟全是随军出战,幸存下来的硬军。
一时间,城外两千余士兵作鸟兽散,一部分人向阳谷县走去,丢下兵器,高举双手,另外一部分人远远遁走,不知所踪。
乔二回过神来,发现剩下来的御营兵竟不足百人。
“他娘的,都是一群蠢货,这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
乔二心中暗骂,看城头的李成没有任何反应,赶紧提了刀向孔彦舟走去。
城门突然大开,一队骑兵向乔二等人冲来。
乔二满脸惊惧,提着刀护在胸前,呐呐的大叫:“你们想干嘛?想干嘛?”
马进身后,一个女人翻身下马,赫然是金凤。
金凤下得马来,马上向孔彦舟狂奔。
乔二刚想出手阻拦,一支利箭射在了脚下,箭杆深入泥土中。
乔二惊出一身冷汗,猛然抬头,却见马进抓着一副弓,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金凤不知从谁手里夺来一把刀,冲至孔彦舟面前,不顾孔彦舟大声喝骂,一刀插向孔彦舟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