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后,率岳飞拾山河 第311章 同年

作者:秃笔画方圆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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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气喘吁吁到达终点时,一群光着膀子的士兵鼓起了猛烈的掌声。

西军那些指挥使不知为何都出现在了眼前。

黄胜递上一条干毛巾,微笑道:“宗元帅以六十以上的高龄跑完十里越野,乃祝峰山训练场第一人,实在是令人钦佩。”

宗泽一边喘着牛气一边问:“黄将军,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宗元帅,你这十里越野,不过是绕着祝峰山主峰兜了一圈而已,我等只不过走了几步路,就在这儿候着了。”

秦光弼小跑着过来,一把搀扶着宗泽,小声问:“元帅,可累着了?”

宗泽一把推开秦光弼,正好看见沈放在秦光弼身后,不由感叹:“国守,难怪你们西军能战胜金军,就这训练强度,放眼整个大宋无人出其右啊!”

“宗老将军,这不过是西军新卒的日常训练罢了,背嵬军、游奕军等都有自己的训练法子。”

沈放说得轻描淡写,内里的信息却极多。

显然,宗泽所见不过是皮毛而已。

沈放接着又说道:“只是诸军都在外镇守,不能带宗老将军去检视诸军了。”

沈放在前面领路,宗泽、李若水、李会、谭初、李邈以及十余名指挥使尾随在后。

“宗老将军,与金作战是一门大学问,西军真正能击败金军的法宝在我西军的核心,天威军。”

宗泽疑惑:“天威军?”

“对,此前为井陉县县治天长镇,后来为了西军扩充,以及统辖区内百姓的安置,将天长镇更为天威军。”

“真定城城高池深,为何不以它为中心?”

沈放摇头:“真定城虽大,它在我眼里只能算是一座兵营,一座桥头堡而已,算不上西军的大本营。”

“可你所说的天威军,不过是山谷中的一座小县城而已,道途遥远,若有战事,如何调动辎重粮草?”

“宗老将军,西军的核心战力不在于城池,现在带您去天威军走一趟,您或许有感触。”

听到沈放要带宗泽去天威军,黄胜马上劝阻道:“头儿,虽然宗元帅德隆重望,可他毕竟是康王麾下的元帅,西军的军队机密如何能……”

沈放抬手,制止了黄胜。

“诸位,”沈放面向众多文武,“宗老将军乃忧国忧民的老前辈,我就算将西军所有的秘密展示出来也无妨,别忘了,你们可是大宋西军的指挥官,西军还是大宋的军队。”

沈放的话有着无可辩驳的威仪,他既然开了口,黄胜纵使如何不满,也不敢再阻止了。

一行人下了祝峰山,在山脚的驿站里牵来马匹,直奔天威军。

如今的井陉甬道拓得更宽阔,平均宽度达到了两丈,且全部铺上的细碎砂石,来往车马并行不悖,极为通畅。

甬道两旁的矮丘陵和河滩平地上建满了各式房屋,人丁异常繁密。

沈放与宗泽并骑慢行,一边走一边介绍。

“宗老将军,这些房子里住的都是后来从河北河东各处逃难的流民。”

“他们投靠我西军时,几乎身无所物,房子都是西军替他们盖的,他们只须用服差役,即义务出工劳作的方式抵偿,便可永久获得房屋。”

“同时,我西军的各式作坊极多,流民可在服差役之后的闲暇时间,入作坊劳作,换取工钱,养活自己和家人。”

“西军最初进入井陉道时,开拓了不少公田,他们也可以从军衙门租种田地,交公租后收成自留。”

“另外,天威军军衙还给了他们更好的改善生活的途径,那就是直接从军,或者加入辎重队,运送军粮兵器。”

“西军的军饷都是按月给付,出征与待命的军饷有区别。”

“比如我西军最强的几支军队,士兵月给付军饷能达到一贯钱,若是出征立下军功,赏钱另外计发。”

宗泽疑惑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呵呵,最初西军是印发西军粮钞,以粮钞计价代替贯钱和交子。后来形势有变,粮钞已不再适用于西军统辖区,西军交引铺开始印发西军钱钞,金银为平准,百姓可用手里的钱钞兑换金银。”

宗泽听了大为震撼。

这哪里还是汪伯彦之流贬斥的河北最大流寇。

西军从治军、民政、财政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政策,难怪能长期占据井陉道,金军屡攻不破。

宗泽不光听沈放介绍,自己也在用心观察。

此前他自己都存在不少的疑惑,认为沈放是通过强力手段控制军队,镇压民众,制造对大宋不利的舆论导向。

在沈放拒绝接受孟太后懿旨,放信王与李若水入京之后,谏沈放意图谋反的奏折如同雪片般堆叠在天子案前。

以至于,连宗泽都几乎动摇了。

如今看来,井陉道、真定府西军的行径与应天府的猜度恰恰相反,西军沈放才是河北河东稳定的中流砥柱。

沿途的民庐和百姓越来越多,两旁新垦的旱地水田也越来越多,漫山遍野都是种冬小麦的百姓。

河滩边水源充足的地方,百姓们开垦了大片的菜地,大白菜、白萝卜、芹菜,甚至南方才有的茭白,都在河滩上郁郁葱葱的,长势喜人。

“国守,那一大片山种的是什么?”

宗泽指着一片地势稍高的丘陵,丘陵被人为的剃了光头,没有一棵树。

“那是苜蓿,西军的骑兵队越来越多,野生的草料已不够战马吃,所以就聘了一大批荣军院的士兵种草料,还养马。”

“荣军院?”

宗泽这一天来被太多的新鲜事物困扰了,在祝峰山被西军战争博物馆震惊,下来井陉道又被宽敞舒适的甬道震惊,真有些应接不暇了。

“宗老将军,荣军院是供西军在战斗中受伤或残疾的将士养伤之所。”

“许多伤兵虽暂时不能上战场,可是闲不住,于是便想到这个法子,让他们可以简单劳作,还能与心爱的战马在一起。”

“西军这一年来持续与金人作战,伤兵超过两万人。除了养马,他们还在衣甲务、兵器务、都作院等作坊贡献力量。”

见宗泽还是很纳闷,沈放笑着说道:“弟兄们养伤时出工,西军还要另付工钱呢。”

宗泽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何对西军死心塌地的忠诚了。

宗泽不再发问,默默的想着自己的事。

马队紧走慢走,终于抵达了天威军外围的槐树凹村。

这个原先只有十户人家的村子,如今已是店铺林立,商贩众多的集市,完全称得上城镇了。

抬眼向前望去,大片的平地和低矮山丘上,密密麻麻的各式房子铺满了眼界所及之处。

宗泽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

“国守,这就是天威军?”

沈放点点头:“从这儿开始,沿绵蔓河谷一直进入河东境都是民宅。军衙门户曹多次括户,井陉道沿线计得丁口三十余万,不包括真定城。”

“这么多丁口?粮食够吃吗?”

“够!去岁由刘知军主持抢种一批冬小麦和黍米,虽延误了季节,收成仍不错。”

宗泽凝视着沈放,道:“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在这儿扎根了?”

沈放笑笑:“我一向没多大志向,本来就打算带着弟兄们躲在这山旮旯里谋口饭吃,结果金人不打算放过西军这些羸弱的将士,实在没法子,才跟他们死磕到底。”

宗泽突然笑了起来:“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李清卿早已将你的图谋告诉老夫。你是算准了金人想打通井陉道,提前布的局吧?”

沈放一脸无辜:“谁能想到一年后的事情,当时确实是为了一口气才跟金人死磕到底。”

宗泽将目光投向远处人流熙熙的城镇,又回头望了眼沈放,道:“岳飞曾跟老夫提起过你。”

“哦,岳鹏举怎么说?”

“岳飞说,沈放此人心思缜密,谋略出众,体恤下士,日后必有大作为。”

沈放笑了。

岳飞能给自己这些评价,实在是抬举自己了。

“岳鹏举就没说我独断专行,残暴嗜杀?或者离经叛道?”

宗泽摇摇头:“岳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可就是有些孤傲,性子太冲动,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唉!他是一心想冲在抗金的最前线,可是陛下左右尽是些奸佞之人,被那些人一蛊惑,陛下抗金的决心被动摇了。”

沈放突然放声大笑。

“宗老将军,赵构何时曾抗击过金人?您在开德府一带孤军奋战时,他躲到哪里去了?”

“金人不过区区四百骑,就将他吓破了胆,空有上万将士却连夜遁走。”

“不是我要小瞧了他,官家给他的密旨是掌控天下兵马,入京勤王。他倒好,兵马大元帅的名头倒是震天响,尽干些丢人现眼的事。”

宗泽的脸色有些难看,换作他人敢目无天子,他早已拔刀相向了。

可面前的是沈放。

正在此时,甬道上迎来一群人,将整条道都占满了。

领头之人乃周世衡,周氏的老族长,也是第一期演武堂的儒学教员。

周世衡拄着拐杖,走出人群,举着拐杖朝宗泽拱手拜了拜,颤颤巍巍道:“宗汝霖,你可还识得老朽?”

宗泽刚翻身下马,被周世衡这一说,纳闷了。

周世衡显得有些激动,又道:“元佑六年,在大相国寺碑林期集之时,你的直裰可是被刮破了?”

宗泽听了一震,仔细的打量着周世衡,久久才试问:“可是特奏名周显澧,周同年?”

周世衡哈哈大笑起来:“宗同年,终于想起老朽来了?老朽正是周显澧!”

宗泽连忙紧走几步,扶着周世衡的双臂,满脸不可思议,大为震惊道:“周兄,当日若不是兄长替汝霖遮掩,汝霖可要出大丑了。”

周世衡把着宗泽的手,兴奋的将他重新引回沈放身边。

“沈太尉,老朽是故乡遇故知,着实惊喜呀。”

“宗汝霖在元佑六年殿试金殿传胪,高中第一甲第四名,与那探花郎只一步之遥。”

“老朽惭愧,屡试不第,当年哲宗皇帝体恤读书人,老朽才得以特奏名体面还乡。”

“宗汝霖不嫌弃老朽粗鄙愚钝,互换名贴,作金兰之交。只是后来老朽还乡,宗汝霖出外任官,时日久了难见一面。”

“老朽行将就木,还以为这辈子难见宗老弟一面了。”

说着,周世衡两眼潮红,显然极为动情。

宗泽一边抚慰周世衡,一边频频向迎接在道旁的乡绅士人点头回礼。

沈放大概听出了其中的故事。

周世衡屡试不第,却以特奏名挤身进士行列,得以认识当年天下一等一的才子。

特奏名不过是个名誉进士,一般不会授官,而宗泽是正儿八经的一甲进士,仕途与周世衡自然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周世衡得以晚年见面宗泽,这份欣喜乃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

那些乡绅对宗泽尊敬有加,正好印证了大宋士人阶层在整个国家中的地位。

学而优则仕,能够通过进士及第出任官员的人,乃是大宋精英之才,与那些靠恩科、封荫、内降做官的人,社会地位千差地别。

自己之所以对李若水、李纲礼遇有加,正是考虑到了这群庞大的士人集团掌握着大宋的礼法德行,掌握着后世所说的舆论导向。

沈放本想带着宗泽参观一番天威军完备的物资供应和兵器都作院,可是周世衡竟然与宗泽是同科进士,还是金兰之交,打乱了沈放的计划。

宗泽被周世衡拉着叙同窗旧情去了之后,沈放则趁着诸军指挥使都聚在一起的难得机会,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

在天威军衙门,沈放解释了为何邀请宗泽深入参观西军的核心机密。

虽然赵构抓住一切机会诋毁西军,但是西军不能与大宋绝大多数的军民为敌。

宗泽在赵构营阵中属于极力抗战的中心人物。

将西军的真实面貌展示给他,有助于打破汪伯彦、黄潜善之流编织的谎言。

沈放以外的将领并不知晓历史上曾经发生了什么。

而经过西军的强势崛起,宋与金之间的斗争局面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沈放在军事会议上再次申明,今后西军要与赵构营阵保持接触与斗争并存。

对金作战也不能再按以往的方略全军押上赌命了。

现在西军能做的,只有厉兵秣马,积极备战,继续执行结砦联堡、游击战与闪击战交替进行。

众将对沈放此前的隐忍总算是有了体会,同时对日后的作战方向有了具象化的目标。

突然,衙门外一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却是范文龙帐下的镇海军将领钱少仙。

钱少仙闯进来,来不及行礼急呼:“林良肱指挥使传来消息,他们与大元帅府军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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