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瞎猫碰上死耗子”,闵黑肩的弓箭正正好就是朝着莒犂比公射去。
要是换做是平时的莒犂比公当然是不惧怕,在他前面有着无数的莒军抵挡,就算是在他的身边也有车右服侍。
但是今天的莒犂比公之前心存死志的时候,就连多年服侍的车右都踹下车了,自然是没有最后一重保护。
那被包围的一半莒军呢?
这不是被闵黑肩的五百铁甲兵快要“凿穿”了吗!
所以闵黑肩和莒犂比公的距离谈不上多远。
但是如今的一箭射过去,确实是有些幸运的成分在里面。
这一圈兵荒马乱中,莒军没有注意到其中的一箭流矢。
可这流矢直接就是正中在莒犂比公的面门。
肾上腺素退却的莒犂比公终于是联络到自己的被困兵马,轻松就冲进阵中的他这一刻还在满怀着冲破牢笼的希望。
可是下一刻,当着所有莒军的面,莒犂比公被杀的冲击瞬间就是让刚刚提升起来一点的士气再次跌落到谷底!
而伴随着叔梁纥适时喊出的“投降免死”的话,被围困的莒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陷入到怀疑之中。
虽然当年狐骀之战中莒国人是大规模的屠杀鲁军战俘。
可是……
就鲁国人好面子的习性和之前仁义的牌坊。
万一投降真的能够免除死罪呢?
在必死和可能死的选项中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信念选择前者,最起码鲁国的牌坊还是相当的管用。
“某愿意投降!”
率先投降的却是莒国的大夫们。
同样是贵族,他们自然是相比起鲁国的虚名,更相信鲁国的软肋——基本盘周人的数量太少了!
《史记·鲁周公世家》就绘声绘色的记载了一个小故事。
齐鲁先后受封,齐太公五月而返回西周汇报行政,到了鲁国实际的封君伯禽这却是三年后才汇报。
伯禽的政策是“变俗革礼”,齐太公的回答是“简礼从俗”,周公当时就感慨“鲁後世其北面事齐矣”。
从这就可以看出来鲁国对周礼、周人的维护,一点没有想要把周人融入殷商东夷的圈子。
这种情况下的鲁国本身就是阶级分明,鲁国又是经历大扩张,肯定不会对原本的贵族逼迫太狠——基本盘太少,掺沙子也是被掺的那个。
“丢下武器推出去!”
叔梁纥的人就在五百铁甲兵后面,嗓门很大的命令着。
而鲁军虽然新仇旧怨都是有不少,可是面对叔梁纥的命令一个还是不得不听——别忘了鲁国的底子是西周东征军。
军法可是很严格的!
有了第一个投降的人就会有第二个,很快被包围的莒军就和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个的朝着鲁军投降。
而鲁国人就算是有私怨,脑门上一个个麻发混编着发髻,但是也只能是将目光看向了闵黑肩。
原因无他,作为战争英雄,他确实有权威反对叔梁纥。
而同样是头上麻发混编,他也是最有可能反对叔梁纥允许莒军投降的人。
只是闵黑肩也是知道自己手下已经是强弩之末,那么何必要斤斤计较。
“闵大夫!”
在闵黑肩张了张嘴巴准备宽宏大量的原谅的时候,一个声音却是从闵黑肩的身后传来。
闵黑肩有点懵的看着那个甲士,一身标准的鲁国盔甲,没有什么特殊……
还真有点特殊的地方:
腿有点跛!
“孟皮?”闵黑肩对这个叔梁纥的长子,孔子的老哥,闵黑肩谈不上多熟,但是也不陌生。
毕竟他妻子西子就是出自孔氏,那西子在鲁国的娘家人他还是要接触的。
只是他出现在战场上却是让闵黑肩相当的奇怪。
什么腿疾失去继承资格那都是表象,晋国的郤克同样是瘸子却能继承卿大夫的位置,证明这个腿疾并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呢?
孟皮的父亲叔梁纥是陬邑大夫,祖宗孔防叔是防邑大夫,所以孔氏这个外来户在鲁国立足的根基就是军事义务。
那么孟皮如果能够上战场,他的继承资格就不会被取消。
是什么能够让孟皮失去继承资格,或者说是上不了战场呢?
战场上的环境复杂,孟皮也没有时间从闵黑肩的话中察觉到什么,只是咳嗽一声说道:
“为鲁国之安,还请闵大夫从长计议!”
孟皮这话说的轻巧,闵黑肩本来打算放过莒军一马,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这事情要是闵黑肩自己的决定那还好,起码闵黑肩是抱着鲁国一向的仁慈心理,鲁军上中层的士大夫都是周人不可能为难他这个周人中的公族。
可是叔梁纥托孟皮这么一喊,闵黑肩要是答应了就有了宋国人的“傀儡”嫌疑。
哪怕叔梁纥来鲁国已经不是三代四代了,但是鲁国就连土著的东夷都看不过去,更别说这个宋国公族。
“我为鲁国大匠,诸君若降先为鲁开渠修路三年。”
闵黑肩的这话看上比起叔梁纥的“投降免死”条件要多的多,但是他这话说完之后莒军却是立马就是接受了闵黑肩的条件!
“我等愿降!”
都是多少年的邻居了,鲁国是什么样的人莒国能不知道?
叔梁纥虽然是鲁国的头号战将,但是到底不是鲁国公族大夫,在鲁国政坛上的权威未必比得上闵黑肩这个小年轻。
要不然当初闵黑肩一提及当季孙氏的臣下之臣,会失去鲁国公族的身份,展黄立刻就不愿意干了。
闵黑肩的身份和职位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提出了要求。
相比起对未知的恐慌,现实的苦难虽然难熬,但是却能让人有熬过去的希望。
最起码对这些杀过鲁国人的莒军而言,知道洗刷罪孽的方式不是。
叔梁纥本来一边惴惴不安的安抚着莒国军人,一边让孟皮去让远房侄女婿、战斗英雄闵黑肩出面安抚鲁军。
可是孟皮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叔梁纥就反应过来自己命令的问题,只是周围一圈的莒国投降士兵看着,叔梁纥也就只能是这样看着闵黑肩的动作。
而闵黑肩也是一点不负叔梁纥的期望,飞快的就想好了安抚鲁军的话。
“鲁国倒是出了个凤凰。”叔梁纥说起这话的时候满脸写满了满意。
只是叔梁纥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要开始自己的工作,四周莒军的散兵游勇需要驱逐,包围中投降的莒军需要解除武装后安排人手勘压,回营寨是来不及了,还需要就地安营扎寨。
要不是臧武仲雪耻的心思很重,对于莒军可谓是费心费力的安排看押,叔梁纥这边的工作只能是更多。
至于说闵黑肩嘛,对不起,一场战役下来数次力竭,是个人都是有点懵的状态。
闵黑肩当然知道这是运动后的放空大脑时间,但是叔梁纥、南遗加上臧武仲三个人一条条有条不紊的布置任务,季孙氏、臧氏的家臣积极处理的过程还是很值得闵黑肩学习的。
他也就只能强行脱了盔甲来到叔梁纥身边学习。
浓重的血汗味在刚刚搭好的营帐中是相当明显的,叔梁纥和臧武仲只是看了闵黑肩一眼就没有说什么,这两位现在可是相当的忙碌。
这个时候也就只剩下了南遗依旧是能够保持优哉游哉的心态。
“我们的大英雄来了。”南遗一边笑着和闵黑肩打着招呼,一边让侍从拿来草席。
“邑宰过奖了。”
闵黑肩话是这么说的,不过心中也是有点坦然的意思。
南遗这种老硬币只是笑着和闵黑肩开着玩笑,闵黑肩也是客气的回答着,只是目光却是早就越过了叔梁纥看到了臧武仲身上。
历史上的臧武仲一直被狐骀之战困扰,要不是这样后来也干不出贸然给季孙宿背上更改继承人的锅,最后被孟孙氏流亡齐国。
眼下的莒国基本上可以说是覆灭,这个耻辱也是得到了洗刷,虽然臧武仲不负臧宣叔的荣光,但是可以肯定的事能够在东防邑安稳生活下去。
那么是不是能够和季孙氏在这鲁国东南互相较量,牵制季孙氏给自己一个发展的机会?
在获得“败楚覆莒”成就之后,闵黑肩自觉自己已经是正式登上了朝堂,心思也是不自觉的以朝堂的棋手视角来看。
他闵黑肩三汶的功劳季孙宿肯定不会吞下来,也不敢吞下去。
那闵黑肩的视角就是该怎么在朝堂上获得一席之地……
“闵大夫倒是足够悠闲。”臧武仲这边本就是帮忙叔梁纥处理后续事宜,所以还算是轻松,听着南遗和闵黑肩聊天的时候,当然是忍不住要插上一嘴。
“臧大夫过誉了,在下……”闵黑肩刚刚想谦虚两句,可是相当莒军击败过臧武仲,若是说自己很简单,那不是打臧武仲的脸吗?
“呵呵。”臧武仲最近几年面对的恶意没有几个比这个小,眼见闵黑肩尴尬他倒是主动开口解围:
“如今莒国覆灭已经近在眼前了,”臧武仲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看向旁边的营帐,作为一位诸侯,享受专门的优待,特意建起一个营帐放着莒犂比公的尸首:
“那你觉得我该移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