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今天的咱们只有一个想法——复仇!”
“喂!大家不要喧哗,听取我的命令。好好缝缀你们的军服头盔,系连你们的盾牌,不许不好!”
“准备你们的弓箭,锻炼你们的戈矛,磨利你们的锋刃,不许不好!”
闵黑肩该陈述的陈述完了,所有的鲁人也开始了各自的准备工作,一时间三汶战阵中是一阵的喧闹!
竖牛和展黄对视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的神色。
闵黑肩动员令很明显就是来自《费誓》:“嗟!人无哗,听命。徂兹淮夷、徐戎并兴。善敹乃甲胄,敿乃干,无敢不吊!备乃弓矢,锻乃戈矛,砺乃锋刃,无敢不善!”
而《费誓》是鲁国实际意义上的始封君伯禽的总动员令!
闵黑肩化用这个总动员令,是单纯的动员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意思?
展黄不知道,竖牛也不知道。
反正两人手中的兜鍪已经带好,身上的盔甲也是已经穿上,在阳光下却是一个个散发着铁甲的寒光。
三汶这战阵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其他鲁军军队的目光,毕竟闵黑肩击败楚国的战役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当闵黑肩、展黄、竖牛、壹、贰、叁……这些大夫甲士穿上兜鍪、盔甲的时候鲁军并不意外,封建主们本身就是有着这种特权。
可是当那些步卒们也是从后勤车辆中拿出甲胄和兵器的时候,整个鲁军简直就是炸了锅!
这五百人百分之百的着甲率,哪怕是轻甲都是历朝历代无法完成的,也就是闵黑肩占着这个时候铁矿“恶金”便宜,才能够率先完成这个。
而鲁军在经过最开始的喧哗的时候,也是发现了问题。
青铜器虽然名字带青,可在刚刚铸造出来的时候却是正儿八经的黄灿灿,就算是经过岁月的洗礼会发青,但是现在可是春秋,那有那漫长的时间发青?
黑涔涔的颜色无不是说明闵黑肩他们三汶的士卒拿的是恶金制成的武器和甲胄!
“闵大夫如此窘迫吗?”这些天交流还是有点效果,很快就有一个鲁国大夫看着闵黑肩身上的恶金甲胄表示了担忧:“若是实在不行,我这有些备用的武器和甲胄。”
闵黑肩倒是认出对方是秦氏大夫,这也不是第一次两次的交道,对方还是有点重感情,起码比起其他的鲁国大夫要好上太多。
“那倒是不用。”
闵黑肩慢慢走到对方面前,在那秦氏大夫愣神的功夫却是抽出了对方身上的青铜剑就是朝着身上的甲胄划去。
“哎!”秦氏大夫眼瞧着闵黑肩自残,下意识的就想阻止。
可是和大夫预想中划伤闵黑肩不同,青铜短剑无论是怎么划和刺都不能伤及闵黑肩。
这个时候的秦大夫的整个脑回路都在宕机中。
“我作为鲁国大匠,到时候整个鲁国都会装备铁器!”
于春秋而言,不说铁器的效果比青铜器好多少,光是从储量上来说铁就完全甩铜不知道多少条街。
后世齐鲁用最先进技术,2025年头九个月,发现的铜铅锡等有色金属矿石加起来才31万吨,但是仅仅铁矿石一项就是1.2亿吨。
秦氏大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闵黑肩已经是回到了三汶的队伍中去。
三汶七乘战车五百人率先列阵在莒君面前的时候,莒犂比公就是眼皮直跳。
作为一个久经战场考验的老人,他当然是在见到鲁军这一色黑甲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好。
都知道恶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个拼命的时候闵黑肩直接拿出这个东西,谁会觉得闵黑肩傻。
“看起来我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莒犂比公不是傻子,只是想用自己这莒军之血换来整个莒国逃脱鲁军清算而已,他自然是看出来闵黑肩绝对又是用杀招了。
“老二,到时候要是有剩余兵力你就立刻带去齐国。”
莒犂比公这话说的很小声,但是去疾却是听的每个字都如同是惊雷一般:“父亲!”
“好了,”莒犂比公最后拍了拍二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一巴掌,大着声音喊道:“快点去后军准备好!”
去疾最后看了一眼莒犂比公的时候,莒军已经不知道从哪抓来了一批偷偷离开军营的莒国大夫:
“君上,这些都是想要回家抗击鲁军的大夫。”
“谁都知道在我眼中只有军规,谁准你们离开的?”
推开了两个儿子的莒犂比公收起最后一丝柔软,面对逃亡的莒国大夫的时候满脸写满了冰冷。
这一刻,那个在《左传》中被评价为“虐”的诸侯终于是重新替代了父亲的角色。
“按照军中规矩,擅自离开了军队是要直接处斩的,来人,把这大夫以及麾下所有甲士、步卒全部处斩!“
莒犂比公的这话要是在平时肯定能被通过。
可是眼下对面的鲁军都已经开始着甲了,双方的距离不说一公里吧,也只剩下了几百米的距离防止被弓箭射中而已。
“不可啊,君上!”
“眼下大军压境,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顶在最前面。”
“是啊,君上,我们知道错了!”
…………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但是只有莒犂比公知道,要是连他都降服不了的大夫,以后跟着两个儿子,投靠鲁国、齐国之后,上面有两个二流诸侯压着,附近有掺沙子进来的外姓大夫,无论是展舆还是去疾,仅仅以地位相当的大夫身份肯定是服不了众的!
那么久让莒犂比公自己用生前身后事为两个儿子铺好路吧?
“军中无戏言,既然已经定下来的规矩,就没有破例的可能。”
莒犂比公的目光扫过众人,之前还张开口为那位逃亡大夫说话的众多莒国人一个个立马就是闭上了嘴巴。
“莒国人这是在干什么?”
带上铁头盔的闵黑肩视野很是狭窄,倒是展黄这边却是发挥依旧,不管是什么事情,展黄都可以率先的发现并大嘴巴讨论。
“莒国人?”当闵黑肩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时候,整个人立马就开始狂掉sam值。
因为对面的莒国人当着几百米外的鲁军面开始杀人了!
上百个莒人当着鲁军的面被莒国人押到阵前,似乎是因为嘴巴被堵上了,只能发出一种和牛叫声差不多的声音。
“怎么跟晋文公在棺椁中的声音差不多?”
闵黑肩到这里甚至还能想想典故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鲁僖公三十二年晋文公死后被抬着棺椁出城,结果“出绛,柩有声如牛”。
结果晋国的大夫们硬是说:“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击之,必大捷焉。”
闵黑肩的话虽然有种不政治正确的意思,但是展黄和竖牛却是都会心一笑。
可莒国人却是不给闵黑肩继续调整心态的时间,伴随着一道命令,这上百个莒人被莒国人开膛破肚,甚至就连头颅都插在旌旗上了。
闵黑肩虽然在这一世也是过了快二十年了,杀人的事情也见过不少,就算是人祭在鲁国大路五父之衢上出现的不多,却是在宋国也见过不少。
可归根到底,底子还是前世那个极大文明的新华夏长大。
人总是会对自己成年前的事情理所当然,但是对成年后的事情大惊小怪。
就好像是城巴佬总是被嘲讽以为货物是从货架上刷新一样,闵黑肩前世是随父母进城务工出身,小时候亲戚送来活鸡,养上几天后连宰杀都不忍心。
在鲁宋遇上的人祭,闵黑肩也是尽量的避开视线。
可是莒军阵前上百个人被活生生的宰杀、分割,这个时候作为前锋的闵黑肩是不能露一丝一毫的怯!
“旌夏,旌夏,原来是这个意思!”
闵黑肩只能是疯狂的转移思绪,就好像是淝水之战中谢安用下棋来掩盖自己的慌张一般,眼瞧着对面将一个个的人头插在旌旗上面,闵黑肩只能是缩在自己的故纸堆中:
“我说怎么宋国人今年年初答谢晋国送逼阳国的时候,演出《桑林之舞》的时候晋侯周还能勉强,但是等到舞师题以旌夏,晋侯周吓的退入房间,一直等到宋国人去掉旌夏,晋侯周才愿意出来!”
闵黑肩强迫自己的双眼死死盯着对面,虽然对面是莒人,但是物伤累己,他的道德不允许他看这种事情。
“旌夏旌夏,旌是旌旗,夏,就只有可能是夏人!”
虽然眼下宋国、莒国搞这个旌夏都是用的自己人,但是作为殷商初期毁灭夏朝的战胜者,殷商的本来习惯就是用战俘做人祭,那殷商最有多人祭的肯定就是夏人。
那这一切可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周文王都能脸部红心不跳的给殷商抓小羌人搞人祭是因为周人从来不认为羌人是同族。
那周人的自我认同是什么?
“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子)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
《史记》中的周人祖先确实作为夏朝的官员。
而周文王的妻子大姒出身有莘氏,该氏族在传世文献中常常被视为姒姓夏后氏的分支。
不管怎么说,姬姓周人都是自我认同为夏人,这旌夏可不就是挂自家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