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撤了。”
莒犂比公看着身后的沭水，向着正在胡思乱想的大夫们吩咐道：“就再这里和鲁军决战吧！”
“父亲！”一直沉默状态中的展舆率先开口了。
这位可不是鲁国公族展氏的一员，而是莒犂比公的长子，也是太子。
只是作为前年在鄫国战败的主帅，展舆在莒国如今的处境并不好。
本就对他不满意的父亲，再加上战败的追责，这一切都把展舆压的喘不过气来。
但是作为莒国的太子，这么多年的历练下来他还是有胆识的：
“鲁军如今大军压境，不如退保城邑。”
“你没有去参加盟会。”莒犂比公只是扫了一眼展舆之后给自己手下的卿大夫们布置好工作。
展舆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劝劝父亲，可是莒犂比公除了和展舆说了一句话之外，就压根没有搭理自己。
展舆紧握了一下双手，最后还是只能规矩的在一边等待莒犂比公安排好军队。
甚至就连老二去疾都被安排好了战时的位置。
“你开始不满了。”
莒犂比公安排好作战的地点和各个大夫的站位之后，这才是看着自己的长子说道。
“儿子不敢！”展舆怎么敢和莒犂比公硬刚？
“不是你不敢，是你必须要有不满。”莒犂比公的下一句话说的展舆都有点莫名其妙。
“这一战我也不好说能不能打赢。”身边只剩下大儿子，莒犂比公有些话就要说的明白。
“我本以为对面的闵黑肩是少年意气，”莒犂比公看着西方的方向，嘴角却是有点苦涩的笑容：“却没有想到这小子和我一般，从不在战场上寻找克敌制胜之机。”
“不在战场上克敌制胜？”展舆有点迷茫的问道。
莒犂比公看着展舆有点泄气，要是平时他肯定是得好好敲打，让儿子仔细想想，但是如今嘛……
没有时间了！
“我每一次攻鲁，要么是因为鲁国被齐楚攻打，要么就是趁着鲁国不注意和邾国联合，都是找到鲁国人的弱点来个以少胜多。”
莒犂比公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西方：“那边的那个闵黑肩小子也是一样的道理，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追击。”
“可是……咱们莒国难道没有一点反抗的可能吗？”
“不好说。”莒犂比公看了一眼大儿子，要不是因为他母亲是吴女，也算是姬周的外甥，他是真不想将身后事托付给这小子。
“鼓动鲁国的大夫们对莒国境内的井邑动手，动摇我莒国大夫的军心，若不是我整军严格，怕是已经跑了不少的大夫。”
“这仅仅是我能够察觉的动作，还有没有其他的动作……不好说。”
莒犂比公说完这话之后展舆整个人都麻了：“若是避无可避的话，父亲为什么要用一场很大可能的败仗来……”
“还不是为了你。”莒犂比公说起这话时候满是疲倦：
“从鲁军的动向来看，鲁国内部应该是达成了一致意见，肯定是想灭掉莒国而后快，所以莒国没有投降的可能。”
“我当年再狐骀之战后得罪了整个鲁国士大夫，所以我必须死！”
“我死了没有关系，关键是祖宗血食！”
莒犂比公几乎是用交代一眼的口吻和儿子说道：
“莒军大溃、莒君战死方能平息鲁之恨，剩下的就鲁国人肯定乐意来上一个‘兴灭继絶’来彰显他的宽容，到时候你就投降了他，仍然少不了士大夫之位。”
“可我莒国煌煌千年……”展舆还有点不甘心，但是下一刻就被莒犂比公暴跳起来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脑门上！
“千不千年的也并不能让你爷爷莒渠丘公少被楚国人打。”
莒犂比公有点无奈，他年轻的时候为了拉起整个莒国的精气神，如今却让莒国对鲁国完全抗拒。
“当年郕国被齐鲁瓜分，也不妨碍之后他们重建郕国，如今我死在沂沭之间，你向鲁国人投降，你弟弟去疾是齐国的外孙，就投降齐国去。”
“到时候要是齐鲁有变，我莒国未尝不是没有可能复国的。”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莒犂比公在心中如是说道。
作为一个能够数次打败鲁国，吓退齐国的人，他是对自己的实力最有数的。
“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是，现在去莒邑给我守好，我要是败了立刻投降！”
莒犂比公是最不甘心的，但是作为一个枭雄，他也是最快能够接受命运的。
“顺便，”莒犂比公看着出门的大儿子，揉着脑袋说道：“去把去疾叫来。”
展舆脚下动作本就是缓慢，听着展舆这话更是沉重了很多。
而在这个时候，鲁军听说莒犂比公在沂、沭两河中间停留的时候，都把目光看向了闵黑肩。
击败楚军的赫赫威名还是相当能让人信服。
“看我干什么？渡河之后马上准备好。”
南遗听着闵黑肩这话却是点了点头，他是费邑宰，又不是将军出身，处理政务还行，打仗基本上是任大伙发挥。
“若是莒军半渡而击呢？”
“不会！”闵黑肩又不是没有逛过沂、沭河谷，这几十公里的平原，莒国人要是真的想半渡而击，除非他面对的是楚军，不然谁不会后撤？
南遗又是回头看了一眼地头蛇的臧武仲，在得到他的点头之后这才是安排前军渡河。
要知道臧氏一向是次一级的卿大夫，如今却跟在执政卿季孙宿的家臣身后。
闵黑肩和臧武仲对视了一眼，同情就再一瞬间，然后赶紧就是和南遗说道：
“我三汶与莒国有大仇，愿意作为先锋！”
闵黑肩的话说的很重，南遗和臧武仲的目光再次聚集到这个没有二十岁的鲁国大匠身上。
“臧大夫你说呢？”
臧武仲虽然因为那场狐骀之战彻底失去了所有人的尊重，当整个鲁国开始怀疑他能不能担当封建军事义务的时候，他的封建权利也就没有剩下多少。
对于这种政治上的“死人”，南遗当然是不介意保持尊重的。
“闵大夫年少气盛当然是好事……”
臧武仲倒是真的想劝劝闵黑肩，因为他也是曾经经历过这个阶段。
可是当臧武仲的目光和闵黑肩碰上的时候，臧武仲立马选择了明智的闭上嘴巴。
那种渴望通过履行封建军事义务获得更大的封建政治权利的眼神，曾经的他臧武仲也曾经有过。
“那就由闵大夫来负责吧。”
臧武仲硬生生是刹住了话，用一种坚定的话来给闵黑肩站台。
若是这件事情成了，他这是顺水推舟；
若是不成……臧武仲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时候也没有心力去追究了。
至于南遗，他反正不是执政卿，在乎这些干什么？
“就依闵大夫之意。”
南遗和臧武仲的话当然是一锤定音，只是闵黑肩注意到两人都没有称呼他的官位，而是以大夫称呼——看起来战争时候还是更在乎封建属性。
闵黑肩也没有客气，立刻就是杀向三汶的七乘战车。
“要打莒军？”竖牛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点怂。
虽然莒犂比公除了狐骀之战外从来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战绩。
可是架不住“人咬狗不是新闻，狗咬人绝对是新闻”的传统，竖牛印象中的莒君还是相当有能耐的。
“你忘记你当初为什么看上我了吗？”闵黑肩拍了拍竖牛的剑鞘，那里面正是铁剑！
“还用多想吗？”展黄倒是目光坚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两年了，”闵黑肩最后趴在竖牛的耳朵旁说道：
“你让我一直不用铁剑，就是为了来一场大功，这莒犂比公够大吗？”
“建功立业就再眼前，你难道不想让整个鲁国的大夫们都对你感激吗？”
不管冷热兵器作战靠的就是人，闵黑肩的几句话终于上拉满了竖牛的野心。
“有什么具体的战法吗？”
有铁器之利，竖牛肯定是心里有底，可是第一次参与势均力敌的战场，他还是有些惶恐。
“战法？”
闵黑肩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自觉提高了声音，三汶七乘近五百名士卒都是能够听到闵黑肩的话：
“这一次我们要直面的是莒犂比公，我想大伙都知道他的厉害！”
三汶本来就是以闵黑肩为主体，而闵黑肩宁愿拿周人换鲁人，麾下的士卒当然是鲁人居多。
闵黑肩这话一说，基本上迅速引发一场轰鸣。
狐骀之战，鲁人自此始髽，在封邦建国的时代连贵族们都开始麻布和头发混缠。
不会有人认为莒犂比公会放过普通的步卒吧？
狐骀之战莒国是打了一场歼灭战，而被歼灭的当然就是鲁军！
所以当闵黑肩说起这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
正常人面对有血仇的强敌，或者畏惧，或者复仇；
而闵黑肩用无数的战争胜利证明了他的能力，那么鲁人就只是剩下了复仇的冲动！
“莒犂比公的战争永远是进攻再进攻，这一次露怯后撤说明他开始畏惧了。”
“既然那老王八蛋怕了，那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战术还不至于对所有人说，但是战前动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