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这倒不是因为向戌心胸狭窄，实在是闵黑肩一个鲁国公族年纪轻轻就干到了大匠的位置，你宋国有什么位置能够招揽闵黑肩的？
与其想想那些没有用的，倒不如先看看楚国的令尹子囊，这位可是这么多年宋、卫、郑、鲁这种二流诸侯能够抓到的楚国最大的官。
闵黑肩眼瞧着宋国人软硬兼施的请来子囊，立马就是兴致缺缺的准备向后退却。
从乐喜放弃全歼楚军之后，闵黑肩就意识到自己和宋国之间根本的利益分歧。
闵黑肩当然是希望强者兼并弱者的速度增快，毕竟亚历山大大帝就证明了击败一个居鲁士就能够吞下波斯的大片领土，但是到近东的时候降服大大小小的土皇帝却是相当消耗他的精力。
只是宋国人的根本目的却是仅仅为了活着，当然是瞻前顾后的。
就好像是十七年后的第二次弭兵之会，向戌果断出卖鲁国禁脔邾国给齐国当附庸。
这种时候闵黑肩和向戌一起面对子囊，肯定会意见相左，让子囊看出有机可乘。
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就让向戌直接面对子囊。
毕竟就宋国从华元到向戌两代执政卿的弭兵之会，其核心思路从原本的给晋国交保护费，变成和晋国、楚国交两份保护费。
这膝盖软的不是闵黑肩能够理解的，或许是和后世某个签订澶渊之盟的宋国交相辉映吧。
子囊贵为楚国令尹，宋国人别说是刀斧威胁，甚至可以说是连靠近子囊的人都卸下了武器，生怕这楚国人一气之下直接就来个自杀谢罪。
这点上也不怪宋国人如此谨慎，历史上四年后，子囊被吴国人击败，子囊是真的自杀谢罪。
“鲁大匠如此大功，不去坐坐？”子囊看着闵黑肩出来，虽然不认识，但是能够接近宋国军阵核心还是鲁国人的打扮，头顶上还是发麻混绑的“髽”形绑法，基本上可以确认是闵黑肩了。
“令尹过奖，多亏令尹大方，不然我鲁宋之兵怎么可能打得过楚国大兵？”
闵黑肩当然听出子囊话语之中的冷嘲热讽，毕竟楚国人可是第一次被二流诸侯击败，子囊抱怨两句也很正常。
听着闵黑肩这话，子囊却是一点也不生气。
光是从闵黑肩走出来，再联想到宋军没有下死手，子囊就已经明白宋国的怯弱。
鲁宋只不过是短暂的联合，而楚国人却学会了这招战车偷袭的方式，虽然战败但是谈不上伤筋动骨，楚国的损失并没有比收获少多少。
营帐之中向戌和子囊表现的相当客气，营帐外的闵黑肩已经开始吩咐家臣贰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宋国。
“姐夫咱们不多留一会？”连父乘当然是真的不想走，在这段时间里面，他这个宋国公族的远房族人却是靠着闵黑肩得到了足够的尊重，回鲁国去，他不还是那个所有人都忽视的闵黑肩的小舅子。
“你倒不用走。”
不管说华元和向戌有多怂，但是谁都不能不承认宋国的政治局势在这两代人的操持下相当的和平。
既然和平，那么就意味着利益分配达成了共识，也就是说这两代人赏罚分明，那么闵黑肩的那一份战功肯定是有的。
不管华元如何狡诈，向戌如何虚伪，其本质上都是乱世求存，就乐喜选择不敢得罪楚国全歼楚军的选项，自然是不敢全占击败楚军的功劳。
甚至闵黑肩都怀疑在营帐内，向戌会不会把所有功劳都推给他，以换取楚国人下一次重心转移到鲁国。
可怀疑归怀疑，闵黑肩还是得在宋国有个自己的利益代表。
大舅子木周父毕竟是宋国人，这点不太好办；
连父乘虽然也是宋国人出身，但是已经算闵黑肩的家臣。
大小正好用来显示闵黑肩的存在。
“你先在这看看宋国是如何回报我的，顺便向戌问起来，你就说我去防备莒国。”
“莒国？”连父乘有点诧异的听着这个名字：“莒国不是与会盟约过吗？”
“盟约有用过吗？”
闵黑肩知道自己这一战的指挥最大的收获不是宋国的胜利，而是连父乘这个小舅子的承认。
连父乘宁愿诧异莒国背叛盟约，也没有怀疑闵黑肩所说话的真实性。
“盟约本身就是拿来撕毁的，更何况……那可是莒犂比公。”
“莒犂比公？”连父乘有点诧异的摸着脑袋，他也没有长前后眼，当然不知道七八年后，莒犂比公竟然能够东拼西凑千乘之师配合诸侯北伐齐国。
“行了，你带着一乘人马就跟着向戌就行。”
闵黑肩向北看了看，心理琢磨着历史上的莒国是趁着楚国打完宋国打鲁国的机会，跟着一起打鲁国。
如今楚军被宋国人击败了，鲁国又是经历过大扩张，那么莒国人，或者说莒犂比公还有没有这个胆子呢？
不好说啊！
闵黑肩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无法猜测，只是《左传》中对莒犂比公的评价是“虐”，闵黑肩还是选择相信莒犂比公会讨伐鲁国。
那么，闵黑肩和贰说道：“去传信把展黄和竖牛叫来。”
要开大会决定怎么打之前闵黑肩先是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地图。
“听贰的意思是，不去和宋国讨要奖励？”
竖牛和展黄本就是在附近跟随宋军偏师讨伐徐国，这也算是宋鲁的默契，就算主力战败也有点成绩。
但是如今听说楚军战败，偏师中无论是宋国人还是展黄、竖牛都是相当积极的跑回来。
这可是楚国人哎，历史上难得有宋鲁这样的二流诸侯击败楚军的案例。
“我让连父乘在这看着，宋国执政卿虽然狡诈，但不是言而无信之辈。”
闵黑肩一边回答着展黄的疑惑，一边却是习惯性的在地上开始画起地图来。
这种事情展黄和竖牛已经看过很多次，倒是谈不上多惊讶。
只不过伴随着投石机的发明，鲁国盟会时期对淮泗诸侯的吞并，地图上很多小国就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那你为什么认为面对现在风头正盛的鲁国，莒国还敢袭击？”
竖牛对闵黑肩的国际视野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就是诸侯国间的“国际”。
“不是我认为或者莒犂比公认为，而是因为莒国别无选择！”
闵黑肩画完地图后仔细看看，也是被吓了一跳。
虽然诸侯国的统治是点状的城邑为主，邾国就数次跨越鲁国的国土北上路过曲阜攻打鲁僖公舅舅的须句，甚至以后还会直接路过曲阜灭了同为周公之胤的鲁国同宗——茅国。
但是莒国的生存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
莒国的邻居除了齐国就是鲁国，之前向西南方向越过一两座鲁国城邑还能直接联络到鄅国、郯国和邳国，甚至可以辗转到鄫国、邾国，更是能火中取栗，将鄫国变成自己的飞地。
可是如今鄅国、郯国和邳国都已经是被鲁国拿下，莒国和自己的飞地鄫之间的距离开始变的相当漫长，而且中间没有什么补给的东夷诸侯。
莒国向北倒是能够越过齐国一两座城邑就能碰到杞国和东莱国，可前者要不是嫁公主给了晋侯周，一个被鲁国史书从杞公到杞侯最后贬低到杞子小国肯定没啥大用；东莱国看上去地盘不小，可前两年齐国灭西莱国的时候全程挂机，也是指望不上多少。
莒国真正能够靠得住的盟友还真的没有了。
这要是遇上其他人可能还会选择躺平，但是作为一个奋斗逼的莒犂比公，他怎么可能不行动？
“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竖牛只是看了一眼地图，也是叹了一口气，齐鲁两国把莒国逼到墙角了，只要是个正常人，肯定会动手的。
“你准备怎么打？”
大嘴巴的展黄看着竖牛都承认了，他也就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的意思，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闵黑肩的战术。
毕竟他也没有参合到这场败楚之战中，只是从信使口中知道闵黑肩用三四百乘宋军击败了五六百乘的楚军。
“宋军和咱们鲁国人不一样。”
多年发小，闵黑肩就是扫了一眼就知道展黄的跃跃欲试。
“咱们鲁国周人、商人和东夷泾渭分明，宋国可就不这样。”
“宋军可以单独提炼战车组队，但是咱们单独提炼战车，那些野人会不会列阵都不好说。”
到底是自己的发小，就算实力不怎么样，但是就凭两人的关系，闵黑肩还是要热心的给展黄解释两句。
“哦。”展黄一点不带怀疑的点了点头，旋即就发现了问题：“那宋国人不会就能制霸中原了？”
闵黑肩本来把目光看在莒国身上，但是听着发小这一句话，还是不由自主的偏了话题：
“就宋国这人缘，向北是姬姓鲁国，西北是姬姓卫国，向西是姬姓郑国，怎么制霸？”
闵黑肩本来还是想训斥两句发小，可是越说却是越发现了个问题——除了宋国这个子姓诸侯外，怎么晋国的中原霸权主要是建立在姬姓同盟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