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囊绝望的发现这个关键的时候，一切已经是来不及。
宋军的步卒虽然未必能够做到正面抵挡楚军的战车，可是在泥泞的淮河，再加上手中推着的小车，阻碍住楚军战车的速度还是足够的。
而没有速度，战马在面对着各种长戈短刀的时候，也终究是肉体凡胎而已。
“宋军的战车在哪里！”子囊立刻就是吩咐前军的斥候开始打探消息，同时也是一把手打在栏杆上：
“宋军什么时候也开始整这些阴谋诡计？”
这也是刻板印象的锅，楚成王是楚国离中原霸主之位最近的一次，齐桓公死后到晋文公称霸这中间有十二年的空窗期。
这十二年里面宋襄公平定齐国内乱，拥立齐孝公，鲁国已经成了包夹之势。
齐鲁宋三国春秋首霸同盟俨然已经有了变成宋齐鲁三国同盟的关键时刻，楚成王的一战打碎了宋国整合称霸的可能，也给楚国一个“宋国迂腐”的形象。
“一定是鲁国人干的！”
子囊目光敏锐的看着北方，春秋局势变化太快，但是楚国起码数次被鲁国请求北上抗击齐国，子囊对鲁国还是有点了解的。
不管是曹秽论战还是城濮之战、鄢陵之战、鞍之战，鲁国的表现都太过油滑。
眼下楚军战车压上去了，短时间想后撤，子囊都不好撤回，这倒不是因为子囊爱惜自己的名声。
刚刚因为“敢战”树立起来的权威要是在没有见到宋军战车就后撤，打击他的权威是其次，但是引来楚军的独走那才是真的大问题。
春秋的诸侯背叛天子，卿大夫背叛诸侯，那么卿大夫也要做好被背叛的心理准备。
这里面最有名的就是栾盈的叔叔栾针和舅舅士鞅一起不听指挥冲击敌阵，这里面栾盈舅舅回来了，叔叔却是陷入其中，最后导致栾范（士）两家姻亲反目，为那个被亲妈诬告的可怜人生埋下伏笔。
“找到宋军战车的踪迹没？”
子囊可不会相信这宋军的战车没有上场，宋国的千乘之国可不仅仅是一千乘，不然当年为了执政卿华元，宋国怎么可能一口气掏出一百辆战车的赎金。
“找到了，在西方！”
“立刻让…………他们的战车去西方！”
兵贵神速，子囊这会也只能点几个心腹、好友、以及比较听话的老实人来到了楚军方阵的左侧。
不管如何，一定要堵住宋军的战车部队，只要敲碎步卒方阵，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子囊这边还抱着自己的幻想，宋军战车方阵这边也是有些焦急的看着远方，头一次将步卒和战车分开来，封建军事领主们还是单行自己的精锐能不能够完成阻击任务。
“楚军发现了问题！”乐喜看着楚军的动向，当即就是有些着急的凭着战车的栏杆望去。
春秋是一个典型的权贵合议制，乐喜虽然仅仅是次于右师华元和左师向戌的“四司”中的司城（避讳宋武公名司空改的），眼下却是能够做相当多的主。
当年共姬的丈夫宋共公去世的时候六卿（右师、左师、司马、司徒、司城、司寇）加上少师寇、太宰和少宰中，桓族司马荡泽弑杀公子肥被杀，左师鱼石、大司寇向为人、少师寇鳞朱、太宰向带、少宰鱼府五大夫被驱逐；
剩下的华喜是华元的儿子，连灭火的事情都没指望上，千年后的孔颖达更是直接说：“盖宋以华阅是华元之子，以元有大功，使阅继其父耳。”他就是有个好爹。
九卿去其六，剩下的华元、司徒华喜、司城公孙师。
如今司城公孙师换成了乐喜（子罕），递补上来一个向戌，剩下的就是乐喜（子罕），考虑到他的后人不是乐羊就是乐毅，其本身有足够的组织能力灭火，那么军事能力也是弱不了多少。
这也是宋国人能够很快接受闵黑肩的战术改造的原因，乐喜事看的出好赖的。
可事前看好赖和事中是两种心理，乐喜现在还是相当焦灼，就在等中军的信号。
“还不是时候吗？”虽然一切按照预想的进行，但是向戌还是心理发虚。
从他的视角来看，可是已经看到有相当多的楚军战车撞开了堵路的手推车，哪怕速度已经降低下来，可一个宋军步卒方阵面对四匹战马上面三个甲士，以及后面源源不断涌入的宋军步卒，还是很容易崩溃的。
一旦完全崩溃，全步卒的方阵肯定是会被楚军战车彻底的碾压，到时候……不敢想啊！
“差不多了。”
闵黑肩看着缺少主心骨的宋军，还是有点惋惜。
咱不指望你有那轻步兵巅峰的水平，甚至不指望你宋军有捻军那种一双腿跑的“多足肿”跑的僧格林沁的骑兵部队“手疲不能举缰索”，从皖省溜到楚省，再从楚省溜到豫州，再从豫州溜到齐鲁，再从齐鲁溜到散装大省，再从散装大省拉回皖省的机动性。
可就是正面方阵马步夹进都是相当难的，马队顶完步队冲，步队顶完马队冲，四周的马队再合围的战术对宋军——还是有些太难了。
“擂鼓！”
向戌这个时候话反倒是相当的少，握在战车栏杆上的双手虽然不断颤抖，但还是嘴硬的和闵黑肩说道：
“军中无戏言，你说话必须斩钉截铁，像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不能说。”
“你的话不仅仅是给斥候说的，这全军上下传来传去总是会出点差错！”
向戌说话的功夫，早就是憋着那股子气的宋军战车部队终于是出动起来，三四百辆战车的数量看起来不多，可你也得看和谁比。
和步卒比起来数量是不多，甚至和楚军的战车比起来同样是不占据优势。
但是单独拎出来，对战那个楚军大夫的战车数量都是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
三四百辆战车，近两千匹战马的践踏，光是声响和扬起来的灰尘都是相当的壮观，对于直面这支宋军战车部队的楚军几个大夫部队更是碾压的局面。
几乎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子囊抽调的亲信部队就瞬间被宋军战车碾碎。
正在和宋军步卒交战的楚军大夫们，听到身后的宋军战车声音瞬间就慌了！
动物世界中狮子搏兔必用全力，是因为狮子哪怕只是一点受伤都是致命的——毕竟野外是没有医生的。
而对于一般的封建主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冷兵器作战的战死效率很难超过10%甚至是5%，一来冷兵器杀伤力有限，二来大伙都是两条腿。
所以楚军大夫们平时习惯了碾压中原诸侯，对面又不是晋国的城濮之战、鄢陵之战，谁能想到被包围来场歼灭战？
这玩意在春秋那是真的很少见！
不管怎么样，楚军眼下前面是宋军，后面也是宋军，很快士气就开始崩溃，无数的楚军以封建主为核心开始左支右绌寻找着生路。
而乐喜这个时候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继续绞杀楚军，三四百乘对五六百乘，勉勉强强还是能够彻底的把这支楚军的组织度打散，虽然有漏网之鱼，但是绝对能够让万乘之国元气大伤！
总兵力的5%看起来不多，但是在楚军的野战军中绝对不低于20%的损失！
第二种就是直插楚军的中军，俘获楚国令尹子囊！
乐喜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第二条路。
闵黑肩在宋军的中军战车上看着三百乘的宋军战车，在乐喜的指挥下分出一百乘去追击楚军主帅子囊，至于说大部队则是配合宋军步卒开始驱散楚军！
“乐喜糊涂啊！”闵黑肩看着这一切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宋军要是努努力，没准还真的能够让楚军三军素缟，天下侧目，怎么想着去追逐一个人！
“合着你是不把宋国人当人啊。”
向戌这边眼见战局已经确定下来，不但是松了口气，甚至还有闲心思和闵黑肩开起玩笑：
“全歼这股楚军，我宋军就算是再怎么小心，也会被垂死挣扎带走不少二三子，而只是驱逐楚军，宋军的伤亡就会少很多！”
向戌说起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那叫一个轻松。
“可是你今年不歼灭楚军，明年的话……”
“歼灭不歼灭，楚国人那一年少来了？”
向戌的思路是不想那么远。
可这话闵黑肩却听着叹了口气，春秋是诸侯上下奔走不可保其家者不可胜数，而对于鲁宋卫郑这些诸侯来说：
被灭是不可能被灭，体量是摆在那里；
被锤也是躲不掉的，体量是摆在那里；
所以宋军还真的不想彻底得罪了楚国人，见好就收就是了。
这么一想思路通畅的闵黑肩只能是抿着嘴，颇为遗憾的看着到处抓捕楚军的宋国人：
“要是联合鲁宋卫郑陈蔡之兵，未尝不能北扛齐国，东拒晋秦，南压楚国啊。”
“大匠志向还是太伟大了。”
向戌可没有想这么多，只是看着闵黑肩的眼睛肿投出一种狂热——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高级人才啊，留在宋国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