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黑肩虽然过关了，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书生总是会有点意气，起码认为一些虚无缥缈的政治正确有点道理。
但是晋悼公这个最后的雄主表现出来的“务实”却是让闵黑肩知道有点失望：
你就算是真的只在乎这对晋国怎么样，也至少要在表面上表现出对姬姓同宗的调和啊！
说白了就是春秋时期的历史太少，就算是霸主也没有多少既当表又立牌坊的意识。
“既然闵大夫是为同盟，手段上有些粗糙，但是心意是好的，还请卫侯衎宽恕闵大夫。”
晋侯周这话说的没有毛病，但是结合上面他特意询问闵黑肩的封地在汶阳之田对面。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成了闵黑肩对晋国提防齐国有用，所以晋国要保他。
这话糙的一点寒暄都没有，闵黑肩都想翻个白眼。
“既然方伯都这么说了，那卫自然是认可，鲁为姬姓之极东，还望闵大夫能够好好戍卫鲁国的边境。”
晋侯周可能因为当霸主习惯了，所以有点不在乎脸面。
可卫曹鲁这些小国该修饰的还是要修饰的。
这些人都是侯爵，闵黑肩也不敢节外生枝，立马跟在鲁侯午的感谢后行礼感谢，之后就退到了鲁侯午的身后。
如今的晋侯周驾临卫都，闵黑肩这事终究是小事。
当务之急首先就是为鲁侯午加冠，这个礼节在之后的几天如约举行。
只是闵黑肩跟在后面当围观群众的背景板的时候却是发现了点奇怪的地方。
季孙宿当初回答晋侯周加冠的事情的时候强调“以先君之祧处之”，这个先君《春秋左传正义》解释是：“诸侯以始祖之庙为祧”，可卫侯邀请鲁国人加冠的位置却是卫国的成公庙啊！
“这是什么情况？”闵黑肩肯定是有点懵逼的，正好旁边竖牛虽然因为没有打“姬姓同宗”的牌出现，这会正好可以问问。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竖牛也是有点懵。
这个成公庙是卫成公的庙，卫成公在位十二年就被大夫攻杀，却是跳起来作。
在位第三年，晋国想要假道伐曹，报复晋文公被曹伯偷窥洗澡的事情，卫国说啥也不答应（他当年可是拒绝落难的晋文公流亡）（这就看出鲁国的大方了吧，放邾国越过鲁国国境灭舅舅须句国两次，灭了同为周公之胤的茅国）。
结果自然而然的是被晋文公和宋国灭国分地，也就是周襄王人好，主动出面调和，不然现在哪有卫国。
“嘶——”稍微盘点一下这个事情，闵黑肩和竖牛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都是楞住了。
【这卫侯衎的胆子太大！】
始祖你得看从那开始论，卫国历史明显是分成诸监→诸侯→卫成公三段，第一段是成为周室王官的诸监，第二段则是贿赂周夷王成为诸侯，第三段则是卫成公被晋文公灭国“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这个时候的卫国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
如果不是楚成王令尹子玉坚持“请复卫侯而封曹”，周襄王好心劝和给台阶，卫国还真没有办法复国。
“这卫侯衎当着晋文公五世孙的面提及自家被灭国的事情，是真的一点不怕晋侯周报复啊？”
“晋侯周这个人太务实了，所以真的不会在意。”
闵黑肩联想到自己的事情上，晋侯周不说遮掩，几乎是直白的因为自己有封建军事义务而被宽恕，就知道这位是真的不在乎这些虚名。
哪怕是被卫侯衎或明或暗的说的你家祖宗灭了我国一次，晋侯周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过季孙宿怎么不提及这个事情失礼了？”
闵黑肩一直在模仿季孙宿，当然是对他在这个事情上的漠视有点诧异。
“你猜猜当年卫成公被灭国的时候，咱们鲁国是鲁僖公在位，他是站在那边？”
这个一下子触及了闵黑肩的知识盲区，他还是花了点时间整理思路。
晋文公伐卫灭曹是在鲁僖公二十八年，那会齐桓公已经死了，但是宋襄公拥立齐孝公。
所以齐孝公和宋襄公是一伙的，那么鲁国在中间就是夹心饼干，要么臣服，要么引入外援。
闵黑肩第一时间就想到晋文公，毕竟鲁国是晋国的传统啦啦队。
可竖牛都这么问了，那……
想到宋襄公，闵黑肩突然就想到那个妇人之仁的泓水之战，那一战被俘获的宋襄公是因为鲁僖公的劝和才被楚国人释放！
“嘶！你的意思是那年头晋、齐、宋是一帮的，咱们鲁国和楚国、卫国、曹国是一伙的？”
别说是闵黑肩了，就连面对这种大场面有点怂的展黄，顺着竖牛的思路想想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的说道。
只是展黄这声音有点太大，前面晋卫的大夫都往后看了看。
闵黑肩赶紧踩了一脚展黄。
一直等到其他的贵族们继续观鲁侯午加冠礼，闵黑肩才是小声的问道：“公子买。”
“这你都知道？”竖牛本来还以为闵黑肩得缓缓，可听着闵黑肩提及这个倒霉蛋的时候还是有点诧异——这位可是鲁僖公一生最大的污点，早就被洗的几乎不存在的一个公子。
“前些日子和公族兑换人口的时候，我这不是捋顺了我国历代公族吗。”
其实要说闵公族是鲁侯午最近的公族有点夸张，鲁僖公到鲁侯午这五代也不是五代单传，总有些兄弟死于政治斗争。
这里面公子买是最惨的，当年鲁僖公没有看清形势，让儿子公子买协助卫国，组建鲁卫曹姬姓同盟，等待楚国援助共同抗衡晋文公。
但是谁能想到晋国太强，轻而易举的就灭掉了卫国和曹国，鲁僖公索性直接杀死自己的儿子公子买。
鲁僖公对楚国人说是公子买没有抵抗住，临阵怯逃被鲁国人自己处置；
鲁僖公对晋文公则是杀了儿子取悦；
“所以，卫侯衎请鲁侯午进卫成公的庙加冠，不但不是羞辱，反倒是暗地里有联络旧盟的意思？”
展黄还是太年轻，这种话心知肚明就行，那还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