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错说这话有他的道理，他是卫国第六代君主卫靖伯的后裔，和卫武公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们家分家那会卫国还只是世袭化的王官卫监，和卫武公压根不在一个体系内，自然没有卫武公的威名需要维持。
和三桓一样，要不是把君主的亲近堂兄弟全死光了，春秋末期石氏也不可能再次成为执政卿。
眼下的石氏无法凭借亲缘关系坐上执政卿的位置，那么只有可能在积蓄实力！
“呵呵。”面对石错的坦然，闵黑肩都已经笑出来了。
石错这话就是承认卫国未通报鲁国附庸戎国，坐视身边有戎国的存在，相当于是不惜承认卫国的一系列错误也要把闵黑肩定死再“冒然灭国”的柱子上面。
也由不得闵黑肩就连前世的无语都发出来了，他要是想再反驳石错，总不能把前面几个卫国犯的错误全都翻出来细究吧？
“石氏为长辈，既然一定认为在下有错，就由君主们决判吧。”
石错本来还准备和闵黑肩仔细掰扯，但是闵黑肩却是主动认错退后一步。
这一退却是让石错终于清醒了点——戎国的保护费是不少，但是这不值得石氏冒险！
别看诸侯之间斗争不少，但是公族大夫封建主们的阶级早就是固化了。
春秋前诞生的臧氏一度好不风光，别说前代执政卿之后展禽，就是三桓也被臧氏压制的死死的，也就是春秋中期狐骀之战损失的实在太大，臧氏得罪了全鲁国；但是到春秋末期的臧氏重新挂帅夺回汶阳之田，鲁哀公都要祭祀臧氏先灵！
石氏也是差不多的经历，石厚从州吁则州吁乱卫，石碏大义灭亲杀着两人则州吁乱，好不风光了一阵子，可整个春秋中期石氏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反倒是到了春秋末期，石氏重新成为了卫国的执政卿。
当然最有名的还是《左传》的那个左丘明，祖上西周中期就参合进齐国内乱，流亡出国担任左史官，然后又因为中原讨楚流亡到鲁国继续做史官。
所以春秋看上去是“诸侯上下奔走不能保其家者不可胜数”，实际上卿大夫阶层还是比较固化的。
当大脑中的热血后退，石错这才是注意到了无论是晋侯周还是卫侯衎，甚至就连鲁侯午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玩味起来。
虽然这世道卿大夫篡权不是一次两次，晋侯周的堂叔都是被卿大夫所杀，但是这归根到底就是诸侯和卿大夫之间的事情，石错一个下大夫掺和进来。
这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此事自然是诸侯定夺，在下不过和戎国有亲，故一时热血上头。”
都是在中原混的，石错认错的相当干脆，一点都不带扭扭捏捏的。
“方伯认为这事应当如何处理。”
涉及到自己国内的下大夫封建主，卫侯衎只能是硬着头皮问道。
“鲁侯呢？”
晋侯周能够成为一代雄主，这个定力自然是有的，他也没有发表意见，反倒是问向了一边年幼的鲁侯午。
这个举动让站在鲁侯午身后的季孙宿下意识的动了动，只不过被晋侯周的眼神压制下最终还是不敢说话。
谁都能够感觉到晋侯周是在有意扶持鲁侯午，就好像是他在扶持晋国的公族一般，明确且坚定！
“闵大夫虽然无命而战，但是一愤戎国背盟，二慨卿士被伐，都是鲁隐公年间的旧事。”
鲁侯午和闵黑肩也是通过气的，眼下见到闵黑肩两张真正的底牌没有用上，光是纠结鲁国、卫国和戎国那些破事就摆平了卫国，再不用这两张卡就过期作废了：
“戎国之民多在汶阴，急需驻守鲁西，所以也算是为国守边，还请晋侯垂青，鲁侯见谅。”
鲁侯午没有丢出最大也是最没有用的姬姓同宗的牌子，但是他这张汶阴的牌已经足够了。
谁都知道那片被齐顷公七年不吃肉不喝酒也要惦记的地方。
“闵大夫的封地在汶阴？”
闵黑肩立刻低头，点头称是。
有些话自己说和别人说是两码事。
“刚刚攻破戎国，如今以灭国之民守城可不安全。”
晋侯周的话基本上是默认了闵黑肩的动作合法性。
因为这是闵黑肩乃至于是鲁国的封建义务。
五子争齐耽误时间的齐国虽然从综合实力上不能和晋国抗衡，但是作为仅次于南北霸主晋楚两国的，次一档的东西两强国齐秦，也一直是晋国需要处理的事情。
秦国靠近晋国，有什么作妖的事情晋国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但是齐国不一样——太远了。
齐国要作妖，就需要一个钉子牵制齐国，让齐国不要完全压制驯化卫、曹这些中原小国，甚至是防止齐国对晋国发动冒险行动！
这个体量只有鲁国能够做到！
《左传·鲁哀公二十四年》中晋国人就说过：“昔臧文仲以楚师伐齐，取穀；（在僖二十六年）宣叔以晋师伐齐，取汶阳。（在成二年）寡君欲徼福於周公，原乞灵於臧氏。”（以臧氏世胜齐，故欲乞其威灵。○徼，古尧反。）臧石帅师会之，取廪丘。”
起码从晋国人的视角，鲁国是有能力发动防守反击的。
当然要是晋侯周有前后眼，知道自己儿子面对的栾盈之乱的话，对鲁国人的投资就只会更多。
十四年后的鲁襄公二十三年，齐国冒险攻打晋国卫国，甚至打下朝歌，在少水筑京观，好不风光；但是叔孙豹帅军堵住朝歌东边的雍榆，齐国人立马和晋国人对抗的勇气都没有，立刻就撤军了！
开玩笑，鲁国人这是来堵齐国人的后路的！
“鲁侯未返曲阜，故不知在下已将戎民折价兑给本国公族。”
闵黑肩依旧是低着脑袋，但是他知道晋侯周为啥对战俘处置这么精通。
还不是晋国人自己搞的多了！
作为东周王畿第一挖墙角大国，晋国人吞并的姬姓诸侯那是车载斗量。
对于这些姬姓同宗，晋国用虽然用，但是基本上易地而处。
比如晋国魏氏，祖上是毕国（周公死前说想埋在这）公族，入晋之后异地册封；荀氏占的是西周古郇国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