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牛听着闵黑肩的话有点诧异，他是被闵黑肩的铁器和之前的战绩忽悠过来，还真的不了解闵黑肩的思路。
更别说在曲阜，他可是听疑似父亲的叔孙豹说起过闵黑肩吃过亏，不像是特别聪明的样子。
“我们首先要明白的是霸主的目标。”闵黑肩首先说出了自己的提问。
而发小展黄也是一点不带犹豫的说道：“那不就是让郑国服从晋国，不要倒向楚国吗？”
“郑国在雒阳，北边不远就是晋国，但是你那一次见过晋国遵从盟约保护自己的盟友？”
闵黑肩不觉得展黄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因为就在不久前晋国六卿中的荀偃说：“去完成对郑国的包围，以等待楚国援兵到来而与他们交战。不这样的话，不可能使郑国真正顺服。”
可见晋国本身是知道的，只有彻底解除了楚国对郑国的威胁，郑国保存了自己才会臣服于晋国。
可这有正确答案，晋国却没有抄袭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这……”展黄正准备狡辩两句，倒是一边的其他鲁军士大夫都围了上来。
虽说春秋有周礼，但是那是指导条例又不是法律。
本就是精神生活贫乏的鲁国人，乃至于附近盟友的齐军和宋军的士大夫们也是都看了过来，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安营扎寨的诸侯联军军纪确实得不到保障。
“那你说为什么？”纷纷扰扰的士大夫们中有人却是不想被闵黑肩吊着走，直接就让闵黑肩说出判断。
闵黑肩本来也没想到这么多人都跑到自己战车边，这一抬头一帮齐鲁宋服饰的士大夫聚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齐桓公复活，春秋首霸齐鲁宋三国同盟再次启动咧。
“这是楚国，这是郑国，这是宋国……”闵黑肩倒是按住心态，用一根木柴在地上大致画了一个地图。
“任何一个人看地图都觉得楚国扩张之地中中原最难。”闵黑肩先是不动声色的吹捧了一句中原诸侯，大伙被楚国压制这么多年肯定有点怨气。
“但是向西是大山之中的川蜀，逆流而上实在是太麻烦了。”闵黑肩先是在楚国的西边画了一个叉，大伙大部分虽然没有印象，但是闵黑肩这么说也没有反对的。
“向南是丛林瘴气，也不是开发的好地方。”
这年头连中原都能跑大象，三晋特产是犀牛皮的，南方气温那就是更可怕了。
这点大伙也都承认。
“至于说想东嘛，那更是千里汪洋。”
这点闵黑肩还是在宋都听说的，那基本上有大半个后世鄂省面积的云梦泽 大半个湘省面积的洞庭湖 大半个赣省面积的鄱阳湖 大半个皖省面积的雷泽、巢湖 大半个苏省的太湖。
那后世的长江中下游，就整一个横跨五省的内海！
人人都说黄泛区，但是黄河自己委屈——整个黄泛区都是黄河的入海三角洲。
那长江就更委屈了——都记得黄泛区，有几个人记得江泛区？这也是长江的入海三角洲啊！
搞明白春秋南方的的基本问题，就基本上能够搞懂南方诸侯的谜之操作。
楚国常年顺着南阳盆地进入相对不是那么宽广的淮河争霸；
吴国宁愿北上淮河再南下大别山进攻楚国也不走长江；
越国更是在争霸的巅峰期把首都孤悬海外到齐鲁之间的琅琊；
实在是南方的片长泛区活不下去了，大伙北上黄泛区讨生活来了。
当然这里面的淮河也是相对于长江稍微温和一点，实际上他淤塞出来的入海口也是不小，最有名的就属郯国。
虽然这位在《春秋》中有零星的记载，比如鲁宣公四年和齐国打着调停莒郯纠纷攻下莒国向邑，还嫁过一个子叔姬的姐妹郯伯姬，但是知道鲁襄公七年，也就是前年郯子才第一次朝见鲁国。
也就说说从周公东征杀的斧头都破了的《诗经·破斧》，到伯禽被东夷打到曲阜东门作着《费誓》杀回去，再到西周周宣王干涉鲁国继承权的“长幼之乱”中郯国都是没有出现过。
这得是多小才能这么点存在感都没有啊？
“楚子向北经略，最方便的不过是靠着淮水向中原进发，这条路上他们需要跨过南阳盆地再沿着淮河支流北上，虽然有水运之利，但是要是每年来一次呢？”
“就是霸主也没有余粮啊！”闵黑肩给够了一众齐鲁宋士大夫们思考的空间，最后再简单的一句话唤起他们的共鸣。
别看晋国这霸主看上去伟光正，可那年收的贡品少了？
“如此疲楚下来，楚国为颜面也只能每年经营郑国，完全无力继续北上。”
后来伍子胥的“疲楚”看来，楚国自己也知道自己被晋国坑了，可谁叫他只能北上。
“嘶，好像有点道理。”
“是啊，我说怎么霸主每年都这么玩郑国。”
“那郑国这也太惨了……”
齐鲁宋之间的交流不绝于耳，闵黑肩却是把话题回到了现实中：
“今年咱们也就是当个啦啦队就行，以后可就未必了。”
闵黑肩的分析有理有据的，竖牛、展黄和壹都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甚至闵黑肩也是因此获得了些齐鲁宋士大夫之间的认同感，闵黑肩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是先结下个善缘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会，”竖牛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那我说指着今年建功立业，你就看着我糊里糊涂的进了闵邑啊？你要早说我明年再来呗！”
“这也是我现在才想到的啊。”闵黑肩耸耸肩膀，正所谓“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他可不会先承认自己是默认竖牛误判不提醒的。
“嗨——”竖牛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是脸色一变，随即看着闵黑肩的身后：“拜见季孙宿。”
闵黑肩立刻回头看去，年轻的鲁国执政卿虽然难掩脸上的疲劳，但是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探究的目光：“没有想到你去宋国一趟，还是真的收获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