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黑肩虽然和竖牛、展黄乃至于是臧畴把基本的情况确定下来,但是很多事情才只是刚刚开始。
这里面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个老问题——民族。
虽然之前有扩张带来的红利(战利品)安抚民众,但是现在大伙都脱离了战争回归生产之后,这些差距就立马出来了。
这点从衣服上就可以看出来,《礼记·檀弓》云:“夏后氏尚黑,殷人尚白,周人尚赤。”
从后世的情况来看,确实如同孔老夫子那句:“吾从周”一样,最后还是周人的习俗占据了上风,哪怕整个战国开始姬姓诸侯就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了。
但是在春秋这个时代,起码在闵邑里面像是四汶大夫这四个穿红衣的依旧是少数。
甚至就连这个过年的时间都是有分歧,夏代是以寅月为岁首(即建寅),正月为农历一月。商代改用丑月为岁首(建丑),正月为农历十二月。周代改用子月为岁首(建子),正月为农历十一月。
这玩意叫做“改正朔”,虽然吧西周建立到现在已经快四五百年了,但是这些东夷明显没有那么快改变。
这种事情闵黑肩也没有办法,就好像现代某个著名社会公知矮大紧黑明朝的时候说每个皇帝继位后都把前朝铜钱收集回来重新铸造——明朝要是有这种基层治理能力,还会至于连税收都收不上来吗?
春秋你就更别想了,闵黑肩这二十邑八十井七百二十户的领民看上去数量不少。
而且随着兼并的淮泗诸侯数量不少,之前闵黑肩吐槽的士、大夫领民缺额,需要自己生产生活的情况消失了。
这夏君夷民的差距更是明显。
而且别忘记了这些人中的一半壮丁都是要和他上前线的,谁来个背后黑枪都有的闵黑肩受的。
闵黑肩唯一能够做的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人没事到各家的领民中坐坐,看看谁家的破房子需要加固的,谁家冬天缺点粮食柴火的。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鲁国用了接近八百年将整个淮泗变成司马迁口中那个“邹、鲁滨洙、泗,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於礼,故其民龊龊。”而不是一个民族一个说法的地步。
臧畴出身臧氏,本就是鲁东,对东夷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规格,倒是和闵黑肩一起在慢慢的把整个闵邑的氛围调和的差不多。
只是这个时候闵黑肩也发现了点问题:“你为啥这么拉不下脸来啊?”
面对闵黑肩的诧异,竖牛只是苦笑的摇了摇头,抖了抖他身上的衣袍:“大概是因为我的身份吧。”
闵黑肩听着这话有点诧异,不过想到竖牛的少年敏感期,倒是没有直接开口,反倒是沉默的开始思考。
“和我一样。”臧畴的一句话解决了战斗。
“你?”展黄去了曲阜之后整个队伍变的有点沉闷,搞的闵黑肩都有点后悔了、
“不自信呗。”
臧畴耸了耸肩膀:“我家嫡兄臧贾、臧为君子典范(被迫让位给弟弟,可不得夸点),胞兄臧纥也是有些智慧,也就是我……庸碌之辈。”
“太客气了。”竖牛没了展黄那个碎嘴子之后整个人明显就属于找不到对手的枯寂无聊状态,面对臧畴的话却是很冷静的回道。
到这闵黑肩那能不知道竖牛这是什么情况,竖牛血统存疑,同一个叔孙氏中有两个嫡子孟丙和仲壬和一个庶子叔婼。
有嫡有庶的,他这个血统存疑的庶长子本身就变的相当可疑,所以竖牛从小到大待在叔孙氏受尽白眼。
这种情况下要么变态的放荡不羁,要么就是有一种近似于皈依者狂热的比所有嫡子还像是贵族。
考虑到后期的叔孙氏一度被竖牛掌控,竖牛明显选择了后者。
闵黑肩后知后觉的倒是感觉到其中的不同——臧畴好歹和臧武仲都是继室之子,竖牛这血统可是存疑哎,难怪竖牛说臧畴客气了。
“行吧,既然这样你不好再去鲁东,到时候我去那边先治理好再说。”
竖牛这种皈依者狂热是自己的选择,他自己也是意识到却没有更改的想法,既然这样,闵黑肩也就只能自己受累一把。
“不好吧,西子那边刚刚怀孕了。”竖牛当然也是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但是他真的没有更改的意思。
“现在才是春天,”闵黑肩想了想,对着臧畴只能是苦笑一声:“还是辛苦你先去鲁东那边镇守。”
臧畴本就是有心理准备,对这些倒是没有多少抵触的嗯了一声。
只是……展黄不在,总有一个人要代替展黄那嘴贱的生态位,这个位置如今明显就是到了他的发小闵黑肩这里。
“竖牛啊,我有个问题还是想问问?”
闵黑肩一边说着一边难得的表现出几分八卦的味道。
“直接说吧。”要是这会是展黄的话,竖牛当然是直接让他闭嘴,可作为团队核心的闵黑肩问话,他还是要给点面子。
只是竖牛看着闵黑肩的眼神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你家两个叔孙豹的嫡子仲壬的话我还能理解,但是这个孟丙是什么情况?”
闵黑肩一开口,竖牛就知道这其中还真的有点门道,正好外面还刮着初春的寒风,闵黑肩就拉着两人到室内开始八卦。
“孟?”臧畴这种边境领主家的,对曲阜的事情还是相当的感兴趣。
而竖牛则是一拍脑门,很是无语的看着闵黑肩——他就知道,能够和展黄这个碎嘴子做发小的,闵黑肩要是不碎嘴子那才是奇了怪了。
“哎,谁知道呢?”
竖牛压根就不接闵黑肩这个话茬,转头就开始聊起了今年的中原大事。
“听说郑国有准备侵略宋国。”
“还打?”这点闵黑肩没有料想过,看着空荡荡的桌案,闵黑肩决定抽空还是画个地图,眼下嘛,就先拿杯碗来比划一下。
“宋国在我劝导下,换了一种进攻的手段,在击败楚国这种情况下,郑国还敢去打?”
“不,他郑国是主动送死!”
竖牛看着闵黑肩摆的几个杯碗当诸侯,却是率先说道:“不需要讨论地缘,这是郑国的主动找死。”
臧畴听着这话楞了楞:“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东部卿大夫的子弟,他对中原的情况谈不上多关心。
“宋国我们都见过了,他的策略就是力图天下太平,哪怕给晋楚同时交贡赋都行(弭兵之会就是给两个霸主交保护费);”
“郑国如今是被晋楚搞的欲死欲仙,今天晋来依附晋国,楚国找郑国的麻烦;明天依附楚国,晋国找他的麻烦。”
“这个时候你认为的破局之法是什么?”
竖牛最后总结完之后把目光看向闵黑肩,但是闵黑肩依旧是在摆弄着他的碗碟。
“向北是晋国,想向西是周王畿,向南是楚国,那就只有可能向东进攻卫宋陈蔡。”
“你别再想了,你还真能去郑国给他们打仗啊?”竖牛摆摆手,习惯性的想要呛人,却发现展黄早就去曲阜了。
真是摊子大了人太少。
竖牛和闵黑肩对视一眼,这才说道:
“去年郑国已经打过卫宋,不是毫无收获吗?陈蔡可是楚国的附庸。”
“那不已经是绝路了?”臧畴看看闵黑肩摆的碗碟,再仔细分析了一下竖牛的话得出了结论。
“对,这也是郑国人得出的结论。”竖牛一边叹了口气一边说道:“只不过他的执政卿很聪明,为了避免郑国的大夫们土崩瓦解去投奔诸侯,提出了一个相当疯狂的计划。”
“激进晋楚!”
“晋国和楚国不是王不见王互相尽量避免直接接触吗?郑国就攻打晋国的盟友,逼迫晋国捶打自己,楚国救场势必会引发晋楚决战,到时候郑国就成了其中不起眼的一环。”
“置之死地而后生?”闵黑肩的总结让臧畴瞬间了然的表情,却是让闵黑肩和竖牛再次对视一眼。
缺少渣渣呜呜的展黄,怎么就算是聊天都这么提不起劲头来?
“对,郑国主动挑衅,让宋国向戌带人已经已经俘获了不少的郑国人。”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臧畴暴露了自己作为幼子的本性,作为大夫幼子,家产肯定得不到大头,那就一切落袋为安。
“对咱们?”竖牛看着闵黑肩:
“你小舅子连父乘带着一乘兵马在宋国活动到现在,那些郑国周人的战俘肯定就是给咱们家的!”
竖牛这话一说完,臧畴的整个人立马就是精神起来。
谁还不记得去年的时候闵黑肩带回来的郑国周人战俘当时都分给了鲁国公族,他臧氏也是鲁国公族啊!
现在的周人在鲁国境内是硬通货,甚至连曾经将信将疑的原鲁国殷商人、东夷人现在也是水涨船高。
本来就是一千乘到两千乘浮动的鲁国军力,换算成动员单位就是一丘144户,也就是十四万四千户到二十八万八千户之间,人口按“一家五口”来算就是91万-182万人口之间。
但是在兼并了淮泗诸侯之后,人口瞬间提升到了三千乘往上走的水平,也就是一两百万人的鲁国一口气来了一百万人口,这旧人可不就更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