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刚好是夕阳正浓、泛着橙红色光晕的白桦树林。
他就这样干净清隽的骑着单车，脸庞肃然冷淡。
停在很狼狈的楚枫面前。
居高临下的打量楚枫。
视线掠过楚枫尖瘦的下巴、紧抿的唇，因恼怒而泛红的眼尾，以及，打着石膏的脚。
楚枫一排脚趾暴露在空气里，
石膏板底部，还有刚才打跑沈承霖时，
踩地沾上的很多灰。
脏兮兮。
“……”短短几秒钟，楚枫无措坐在地上，就感觉身下有枯叶的梗还是石头，扎他腿，扎出难以忽略的刺痛感。
心脏都难堪的快要窒息了。
两根拐棍都在四五米外的地面上，楚枫站不起来。
他需要有人把他拉起来，再帮他把拐棍递来。
所以——
不帮忙就快点滚，行不行？
叶檀清。
第158章 自作孽，不可活
“不帮忙就快点滚，行不行？”
楚枫藏着难堪的那种、钝钝的嗓音，竟然问出来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垂下头，继续掏手机。
有点后悔不该跟这人说话，
其实没必要搭理。
陌生人嘛。
“你，需要我帮忙么。”叶檀清视线落在几米外的拐棍上。
不久前——
楚枫还腿脚自如的拎着拐棍，跟沈承霖在树荫下追打、嬉闹，大概是看见他过来了，沈承霖摆摆手匆忙跑走，楚枫顺势坐到地上，假装站不起来。
这种情况需要他帮忙？
楚枫很会演戏，又是一个召狗的手段罢了。
叶檀清不能相信他，绝对不能。
否则搬出宿舍还有什么意义。
他要狠心一点。
不要再对地上盘踞的鳄鱼心软。
叶檀清收回看着两根拐棍的目光，替楚枫回答。
“你大概不需要，楚同学。”
“……”
“……”
楚同学？
楚枫嘴硬的‘我不需要’已经到嘴边了。
但还是——
愣在这道凉薄嗓音里！
他坐在脏灰掺杂落叶的地面上，呆滞仰着头，看叶檀清那样沉着冷峻的一张脸，冷漠眼神，疏冷的称呼。
比前世他俩刚认识的时候，更冷漠和疏离。
前世还会喊楚枫，重生后成了楚同学。
仿佛在提醒：
两个人的关系也仅仅是同学。
叶檀清有权利不帮助他。
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终止路人打量狼狈坐地的楚枫，也不帮他捡回几米外的拐棍。
是的，没错。
叶檀清有权利不帮助他。
普通同学。
楚枫心脏一寸寸的从闷疼，变成滔天愤怒，再到这瞬间听懂后的麻木与平静，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仅仅想感慨——
叶檀清好狠的人呐。
不过也对，心不狠能推开他六年？
早就该接受这个现实。
楚枫转头往前方的路上看，不再看叶檀清。
视线里出现几道穿着格子短裙的身影，是几个正要去食堂吃饭的女孩，楚枫碰巧认识。
有他们2班的学习委员陈豆花。
陈豆花是个短发圆脸女孩，开朗善良，身边几个也都是2班的女同学。
她们也在这一刻看见坐地上的楚枫。
楚枫朝她们伸手：“学委，你们能过来帮帮我吗，脚上有石膏我不敢踩地，起不来。”
他选择向不太冷漠的同学们求助。
“……你还要演到什么程度，”叶檀清看着楚枫的侧脸，可能天气热的原因，楚枫额头有汗，“站不起来？”
故意在他面前让女生扶，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嫉妒。
叶檀清压着烦躁说：“幼稚的可笑。”
“……”
“我不想骂你，叶檀清，”楚枫没看他，朝正走过来的陈豆花她们浅笑，低声说，“就当给彼此留点体面，你快走吧。”
他从今往后都不会再骂叶檀清了。
他会很尊重这位男同学。
“哦，”叶檀清原本想说你以前骂的还少吗，但女同学们走过来了。
他调转自行车的方向，给楚枫留了句话。
“是你爸让我过来看看你，现在已经看过，我就不回宿舍了，我会告诉他你挺好的。”
嚯，谢谢你们。
楚枫笑了：“是，我挺好的。”
其实你们两个好就够了。
何必来看我一眼。
嘲讽落水狗。
楚枫话音还没落，叶檀清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他骑行在白桦树林荫下。
陈豆花她们扭头看才发现是叶神！
陈豆花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倒吸一口凉气。
“楚枫你讹人都讹上我们会长了？”
楚枫自嘲的笑：“我可没讹他。”
讹不上人家。
“哦哦，我们远远看着以为你让自行车撞了，没敢过来，怕耽误你讹人，啊哈哈。”有女生说。
刚才画面确实像自行车的车祸现场。
“我还琢磨呢，”陈豆花过来，“你早上就请假了，这脚不能是自行车撞的。”
“楚枫你确定我们真敢扶吗？哎哎，先录着视频再扶他。”
她们几个是开玩笑的。
很快就帮楚枫把拐棍捡回来了。
还把楚枫扶到花坛安稳坐下。
有个女生回头惊讶：“哎，叶神还没走…哦，现在走了。”
楚枫正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头都没抬。
爱走不走，爱死不死。
跟他没关系。
楚枫说：“谢谢你们啊，快去吃饭吧，要不要我请客？呃，但我饭卡没带。”
“不用了这点小忙，明天别忘了来上课，走了！”
陈豆花她们雀跃着离开花坛。
楚枫目送她们走，
收在腿上的手指轻颤着。
温小年拎着饭：“哥，你白裤子怎么脏了？”
“摔了一跤，没事儿。”楚枫拄着拐往前挪，挪的很慢。
“啊？你疼吗。”
“疼惯了，就没什么感觉。”
“……”
*
天色逐渐暗下去。
又是一个很黑很黑的夜。
楚枫浸泡在浴缸里，一寸寸下沉，任由温热的洗澡水淹没口鼻，体验窒息，脑子里都是那句——
楚同学，楚同学，楚同学。
下次见面，
他会回一句叶同学。
那会显得镇定，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无措。
楚枫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心情，算个什么说法儿。
这算失恋后的痛苦吗。
可他跟叶檀清没恋过啊。
根本没有恋爱过。
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和失恋。
那他现在这种感受算什么？
算……
自作孽，不可活！
第159章 绝望的奴隶
与此同时，校外。
街边路灯一颗颗亮起来，像挂起漫天橘黄色的夜灯。
时间晚上八点。
叶檀清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老旧街道上。
旧旧的街道立着崭新的红绿灯。
黑框自行车在人行车道上缓慢往前，到路口停下，旁边一起等绿灯的还有很多非机动车。
有接孩子放学的妈妈。
孩子坐在电车后座，手里拿着一根巧克力冰棒。
妈妈穿着干净整洁的奶白色长裙。
一刹车，孩子就把沾着巧克力渍的手掌，抹到妈妈后背上，擦擦手。
裙子后背有五六道棕黑色小手印儿。
骑着车的妈妈浑然不觉。
那是个看着就很调皮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穿着蓝白色的小学一年级校服，嘿嘿笑着喊妈妈，说冰棍好吃。
他妈妈扭头看看他，故意板着脸。
“你不许弄脏我的衣裳啊。”
“没有、没有弄脏！”小男孩紧张的说。
他用掌心摸摸妈妈后背，试图把巧克力污渍擦干净。
但当然会越抹越脏。
唉，小男孩忧愁的皱着眉毛，大概猜到今晚又得挨打，悲伤的吸溜了一下冰棍儿，抬头就发现……
有个很好看的哥哥，正骑着自行车望着他。
绿灯来了。
叶檀清安静的收回视线。
小男孩的妈妈骑电车，跑得快。
载着车筐里的蔬菜和饼干，经过自行车旁边。
炙热的夏季傍晚，空气里飘过来巧克力冰棍的甜苦味道，还有妈妈身上洗发水的暖香，混合着小男孩口袋里吃剩一半的辣条。
很常见、很普通的气息。
叶檀清鼻尖动了动，垂下眼皮。
他像只游魂似的，混在晚高峰人群里。
自行车轱辘匀速前行。
海城是一座半新半旧的老城。
这里有最大的科技展馆，也有世代相传的渔民和老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