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的一幕，在他人生的二十多年里从未出现过。
直面污染物的恐怖，感受污染物带来的压迫感，远比任何报道都来得真实惨烈。
史永瑞神色复杂，打破了沉默：“陈恪是觉醒者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普通人哪里闹得出这样的动静？
史永瑞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假金链子。
这东西是为了立人设用的，但周围都没人了，也不在乎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
他摘下链子，将手里轻飘飘的东西丢进了灌木丛中。
“哗啦！”深绿色的树藤猛地从灌木丛中暴起，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
它们的目标正是惊魂未定的史永瑞几人！
史永瑞牙龈紧咬。
这里的位置已经算是比较安全的了，但依旧有树枝袭击人类。
看起来那边的情况已经失控，陈恪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平台后面就是万丈深渊。
如果在这里遇到危险，后果难以想象。
树杈的叶片张开口器，密密麻麻朝着几人席卷而来。
尖啸、黏液、刺痛……身体被强大的力量卷起、勒紧。
史永瑞只觉得滑腻的树根缠绕全身，这东西正透过皮肤吮吸着他残存的情绪：恐惧、激动、困惑……所有情绪都离他远去。
千钧一发之际——
“噗！噗！噗！”
清脆的金属碎裂声接连响起！
那些缠着他们的树根被击碎，束缚骤然一松。
史永瑞迷茫抬眼，看到陈恪手持管钳蹲下身，正迅速利落地替元博文切断缠绕的树根。
元悉辰抬眼望向陈恪。
青年手背有被锋利的叶片割开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迹。他站在一片狼藉中，发丝微乱，神色却沉静。
他终于明白元博文为什么死心塌地要跟着陈恪了。
绝望的时候出现救赎，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这种感觉。
元悉辰刚想开口——
“陈恪。”
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陈恪动作骤然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
就在几米开外，谢闻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儿，深邃的灰绿色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周纬时站在他旁边，盯着正在救人的管钳，张大了嘴。
脸上的表情有震惊，也有茫然，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
显然，两人刚刚也是听到这里的动静赶过来的。
目光与目光在空中交汇。
空气凝固了。
第61章
陈恪轻轻抿唇。
他先望向谢闻渊, 随后注意到了周纬时震惊的表情。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陈恪开口了：“你怎么在这？”
周纬时抢先道：“谢医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特邀顾问！”
陈恪疑惑：“顾问？”
“对！”周纬时用力点头，“特聘的污染领域专家顾问。”
他的视线落在陈恪手中的管钳上, 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刚刚那些树的表皮看似柔软，实际上十分坚硬, 普通金属砸上去连皮都破不开，更别提砸断了。
而且他没有看错的话, 这东西是活物吧？
没听说过特殊物品是活的——只有一种情况, 这玩意儿是污染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陈恪能够控制污染物？！
这个猜测让周纬时头皮发麻。
即便特管局已经确认，陈恪应当在最近几起事件中扮演着某个角色，但眼前的一幕，还是冲击到了周纬时。
他脑子有点短路。
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用污染物的, 因为这东西根本不可控。
周纬时下意识朝谢闻渊使了个眼色。
快，专家, 看看他手里那东西，是不是污染物？确认一下。
然而专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周纬时的暗示毫无反应。
谢闻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陈恪身上。
明明分体一直在暗中追随, 但他看见陈恪, 却仿佛很久没有见到了。
青年额角发丝有些凌乱, 白皙脸颊上溅着几滴半干的暗色污渍, 丝毫不影响他沉静内敛，反倒增添了几分锐利。
谢闻渊的嗅觉捕捉到微弱的甜腥气味, 不是其他人类的血腥味，而是一股熟悉的味道，引诱着他无法移开注意力。
循迹看去，谢闻渊瞳孔一缩。
青年手背上, 一道伤口正流着血，沿着他的手滴落，在脚下晕开小小的暗红。
陈恪受伤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冰冷暴戾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唳！”
仿佛受到某种意志的牵引，身后的雨林深处骤然爆发出尖锐的啸叫。
无数只人头怪鸟从树冠中冲出，疯狂飞向外面！
与此同时，整片雨林的树木仿佛陷入癫狂。
本就密集的枝干疯狂绞缠扭曲，浓密的树叶汇集成了模糊的巨大人脸轮廓，发出无声的哀号。
周经年一行人还在营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所有人！最高戒备！”
周经年厉喝，手中的焚化者喷射出炽红色火焰，阻拦着枝杈。
陶旭后撤一步，拔出长剑，剑穗上的铃铛发出巨大声响。
枪声、怪啸、爆裂声、铃声、玻璃穹顶在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眼前一幕仿佛最终boss临死前的最后反扑，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仅仅过了两分钟，那些巨树的动作一滞，随即缓缓回缩，恢复原状。
速度之快，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怪鸟群四散逃遁，扑扇着翅膀，消失在雨林深处。
只有被震碎的穹顶，昭示着刚刚并不是幻觉。
平台这边。
元博文抬头，猛然一惊：“发生了什么？！”
陈恪同样望去。出现骚乱的地方正是宴会正厅的位置，也是特管局突袭进来的地方。
即便植物失控，可按照特管局的能力以及人员数量来看，善后应该不是多难。
只是这阵动静蹊跷。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谢闻渊。
谢闻渊只是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将所有的情绪都封锁起来。
“你受伤了。”
谢闻渊声音很轻，陈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
“不碍事。”他伸手，轻轻在裤腿上蹭了蹭，“我以前受过的伤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谁做的？”
谢闻渊抬起眼，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翻涌着暗流。
绝大多数时候，谢闻渊都在冷静观察这个世界。
怪物天生缺乏理解共情的能力，即使他当时选择这个医生的身份，也只是一种更近距离的观察手段而已。
人类的悲欢始终与他相隔甚远。
但，例外出现了。
陈恪的出现，使得他从观察这个世界的人类，变成了观察具体的某个人。
似乎就是在观察过程中，情感的种子开始在心底扎根，使得他可以隐隐体会到一些微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