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那扇斑驳的木门这才又缓缓打开。
少年侯瑄站在门内,脸上泪痕未干,却已强自镇定。他朝池铭深深一揖,不好意思地笑道:“方才……方才怠慢了,道友快快请进。”
池铭淡淡一笑,跟着他重新进入屋内。
妇人周兰也已整理好仪容,只是眼角仍泛着红晕。她朝池铭欠身一礼,语气中带着歉意:“妾身二人一时情难自禁,污了仙师清听,实在是见笑了。”
“母子连心,何笑之有?”池铭客气应道,目光在二人间流转,“不知两位可商量出个结果了?”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少年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
“道友既然诚心想要这丹方,我们也不愿过多为难。只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十几年前,家父遭仇家暗算身亡,连带着母亲也被仇家种下寒毒。”
他望向母亲,继续道:“这些年来,我们倾尽家财、访遍名医,幸得一位精于医道的前辈告知,恐怕只有一种叫‘暖阳花’的奇花,方能化解母亲体内的阴寒之毒。”
“所以……”少年目光坚定地看向池铭,“我别无他求,只想用这张丹方,为我娘换取一株治病的暖阳花。”
池铭闻言眉头微蹙,对方居然开口索要一枚三品丹药,这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这倒不是说,那神秘兽皮纸值不过一枚三品丹药。
实在是因为,三品丹药的炼制绝非易事,往往需得筑基期修士亲自出手,耗费大量心血方有成功的可能。
更何况,三品丹药所需的主材与辅料无一不是珍稀之物,其价值远非精髓丸这等炼气期常用的一品丹药可比。
池铭沉吟片刻,斟酌着说道:“在下手头并没有‘暖阳花’。不过,可否先让在下为道友把一把脉?”
妇人迟疑片刻,还是伸出了手腕。
池铭道了一声“得罪”,并指搭在其脉门上,一丝灵力缓缓探入。刚一接触,便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经脉蔓延而来,让他指尖都为之一凉。
“好厉害的寒毒!这毒性已深入肺腑,确实非寻常丹药可解。”
池铭心中一凛,皱眉沉思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我虽未曾见过这暖阳花,但想必也是极其罕见的灵草,只怕没有那么好找到。”
少年急道:“你既是仙宗弟子,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池铭摇了摇头:“仙宗弟子又如何?即便我全力寻找,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只是,令堂的身体……”
他欲言又止,有一句话却是不好说出口:以此寒毒之烈,恐怕周兰多半已活不过一年!
周兰闻言默然不语,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她虽然修为不如池铭,但却比谁都更要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近年来,那寒毒发作得愈发频繁。每次发作,都浑身寒冷如坠冰窟一般,连血液都几乎要冻结,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冷,如今还能活着就已算得上是奇迹。
屋内气氛越发凝重,池铭叹了口气,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我眼下倒有一法,虽不能根治,或许可以暂缓寒毒发作,多争取些时间。不知道友可愿一试?”
周兰与儿子对视一眼,深吸口气道:“妾身本就是风中残烛之躯,早已不惧什么。仙师既有良法,但试无妨。无论结果如何,妾身母子二人皆感激不尽。”
“如此甚好。”池铭满意地笑了笑,当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枚色如酽茶的丹药来。
“此乃‘百草丹’,号称可解百毒千瘴,或许不能根治你体内寒毒,但多少也能压制一些。”
周兰双手接过丹药,没有犹豫,当即仰头服下。丹药入腹不久,便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开,苍白的脸上稍稍回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池铭点点头,正色道,“稍后我会渡一道特殊真气入体,双管齐下或许能暂时压制住这寒毒。只是,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还请务必竭力忍耐一二。”
“仙师放心施为,妾身……受得住。”
池铭不再多言,缓缓闭上双眼,右手二指再一次稳稳搭在周兰腕间脉门之上。与此同时,他神识一动,悄然引动了识海之中的一转地火莲。
这火莲本就是地火精华所化,其中不仅包含着一缕精纯地火,更是天然蕴藏着一股地火之气。
这股地火之气,可视为地火的生命呼吸,至阳至刚,至纯至热,乃是天下间一切阴寒之物的天然克星。
正因如此,池铭这才想到以地火之气治疗对方。虽然不能确定必然有效,但放手一试,总归是眼下唯一可行之路。
随着地火之气从池铭指尖渗入经脉之内,周兰顿觉一股热流自腕间涌入,恰好似在冰上泼了一壶开水,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得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呃啊——!”
“娘!”
侯瑄见状,心胆俱裂,惊呼一声就要冲上前去。
“别动!”池铭猛然睁开双眼,一道锐利目光如电射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乃关键时刻,一旦外力干扰,你娘立时毙命于此!”
地火之气牵动地莲之火,他可不敢让这毛头小子随意打扰。若是一个不留意误触了地火,眼前的女人当场就要被烧成灰烬。
侯瑄被那目光一慑,硬生生止住脚步。可再看到母亲痛苦扭曲的面容,他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另一边,周兰只觉有灼热与阴寒两股极端力量在体内猛烈冲撞,带来的痛楚远超她以往承受过的任何一次寒毒发作,让她几欲昏死过去。
可随着时间缓慢流逝,那令人窒息的灼痛感又开始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润暖流,如泡温泉一般。
暖流所过之处,那如跗骨之蛆般的阴寒之气,虽未彻底消散,但也如同冰雪遇阳般开始不断化解。
直到此时,她那紧皱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身体从内到外都流淌着一股久违的舒畅,连呼吸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起来。
“娘,您……您感觉如何了?”侯瑄见母亲神色变化,急忙上前搀扶,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周兰满脸欣喜地睁开双眼,紧紧握着儿子的胳膊,重重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一把推开激动的侯瑄,朝着池铭的方向,就要屈膝跪拜下去。
“仙师大恩,如同再造!妾身真不知该如何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