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老江湖,宋恒心里十分清楚当别人说可以提一个要求时。
这个要求绝不能狮子开大口。
尤其是面对陈少游这等人物。
当下心思百转,快速地盘算起来:自己到底该要什么。
法门?法器?而或保留这一份人情……
与此同时,宋恒更加明白不能犹豫太久。很快,他便做出了决定:“先生,我有病,恳请你医治一二。”
“什么病?”
“我妻室有三,却无所出。”
此事不但是宋恒身体上的病,更成为了一块心病。
其自知大道无望,不敢妄想,于是在红尘俗世厮混,只愿好好享受一番荣华富贵,大宅住着,娇妻娶着。
遗憾的是,辛辛苦苦耕耘数年,愣是不见种子发芽。
而到了他这般年纪,最大的念想不过是诞下子嗣,免得继承旁落。
故此舍弃了其他要求,希望陈少游能妙手回春。
陈少游倒不意外,虽然说仙凡有别,但“仙”字以“人”为旁,终是免不了贪嗔痴欲,爱恨情仇。
当下给宋恒把脉,给出诊断:“你这是练气时出了岔错,损了肾水。”
宋恒忙问:“可有得治?”
其实这些年来,他没少寻医,吃药无数,都不起作用。
“我给你施针,会有一定效果。但最后能否成事,还需你自持,戒贪。”
宋恒听出了其中的敲打之意,不禁心神一凛,忙道:“谨记先生训诫。”
暗下决心,回去道观后,得好生整顿整顿了。
不该赚的钱,还是少赚为妙。
一刻钟后,针灸完成。
这老道顿觉神清气爽,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岁,一边惊叹于陈少游的医术手段;一边暗想,要是每天能来扎一次,那该多好。
此念初生,就要抬手给自己一嘴巴子:想啥呢?
又贪心了!
不敢过多叨扰,连忙告退。
出到外面,忽觉雄风赳赳,由衷赞道:“先生真神人也。”
突然又想到,自家三房妻室,算不算贪呢?
不过男人三妻四妾,只要明媒正娶,你情我愿,料想不违反礼制法度。
陈少游就在这住下来,环境清幽,衣食无忧,适合养神;而陈进宝同样能得到一个舒适安心的读书环境,温习功课,做最后的备考冲刺。
……
府城南街,威远镖局。
这里属于分局之一,由“铁拳草上飞”萧衡坐镇主持。
那天他们一行听从宋仙长的意见,快马加鞭赶回来。
事后复盘,越想越心惊。
诚如宋仙长所言,把棺材送达目的地后,僵尸破棺而出,将他们一一吞噬。
如斯做法,等于把镖师和趟子手的血肉用来喂养僵尸。
显然是处心积虑布下的一个局。
如果没有半路碰上仙长,出手将僵尸除掉,后果不堪设想。
萧衡心有余悸,愤懑不已:简直岂有此理!
在江湖上,威远镖局称得上一块金字招牌,他萧衡也是有名有姓的一流高手,黑白两道无不给几分面子。
不料这回,竟被左道妖人给盯上了。
他知道,这事没完。
就算威远镖局想要息事宁人,但对方丢了僵尸,未必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萧衡立刻派出数名精明能干的趟子手,开始在城中四下搜索,打探,看能否找到那名委托人。
现在,其中两名趟子手回来了。
就躺在地面上。
尸体僵硬,七窍流血。
看着死相可怖的手下,萧衡又惊又怒,迅速把所有镖师召集起来,商讨对策。
有人说必须报仇雪恨,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传扬出去,镖局将名誉扫地;
有人说算了,此事不能再追究,再闹下去,会有更多的人丧命;
有人说应该尽快派人到州郡总局报信,求援;
还有人说去报官……
总之说着说着,就吵闹起来,群情纷扰。
萧衡被吵得头疼,其中一条意见,他倒是认可的,便是传讯总局。
只是眼下天色已晚,城门已关闭,难以出行。
要等到明天。
他又觉得应该派人去找宋仙长,请对方来镖局坐镇,会稳妥许多。
但这个时候,让人贸然出去,会不会遭受埋伏,同样遭遇不测?
再死人的话,可就乱套了……
夜幕降临得很快,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镖局正门外高高旗杆上的镖旗猎猎作响。
门外左右,各自摆放一尊威武的石狮子。
檐下,则是三盏大红灯笼,光亮映照着紧闭的铜钉门户。
风吹着冷清的石板街,卷起尘土和垃圾。个别晚归的行人缩头缩脖的加快脚步回家,两边的店铺还有些开着的,但并无客人光顾,里面传出些说话声。
忽然间,脚步声起,两个身材高大的怪人出现,他们身穿灰白麻衣,头发如同枯草,面皮竟是发青,不见半点血色,恍若死人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两者走路的姿势僵直、沉重,双脚仿佛在地面缓慢拖行。
啪啪啪!
听到这声响,街边人家探头出来观望,见到这一幕,无不心惊胆战,急忙关门闭户,悄然躲起来。有小孩哭闹的,大人都赶紧伸手捂住嘴巴,不许发生任何动静。
长街顿时鸦雀无声。
但很快,一阵唢呐怆然而起,时高时低,如哭如诉。
原来在两名怪人身后,一支行伍突兀涌现,一个个披麻戴孝的,抬着一具长大的棺材。远望过去,十分惨白瘆人。
行伍之间,有旗幡招摇,有的写着“招魂”,有的写着“往生”,还有的写着“升仙”。
如斯阵仗,像是送殡。
周围的人家躲得更紧了,生怕会沾染晦气和不详。
威远镖局内,早有负责巡逻望风的趟子手进去禀告。
萧衡听闻,脸色变幻不定,随即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大伙们一起出去看看。”
众人也不是胆小的,聚在一起,更增血勇,当即各执兵器,簇拥着萧衡大步而行。
打开大门,列阵于门口处,刀枪相向,严阵以待。
哗啦一下!
仿佛被这番动静所惊动,所吸引,送殡行伍的人齐刷刷地抬头看来。
一个个身形扁平,眼神空洞,眉唇描黑,两颊涂红。
竟都是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