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气氛如同渐渐远去的鞭炮声，在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硫磺余味和一丝慵懒的倦意。寒假余额严重不足，开学的阴影如同北方初春依旧料峭的寒风，开始无声地侵袭。
就在这假期与学期交替的缝隙里，一场高一时的同学聚会，成了最后的放纵借口。
聚会定在开学前的周六下午。林妙妙难得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早早爬起来，在王胜男女士“穿厚点”、“早点回来”、“别光顾着玩想想你的作业”的唠叨声中，对着镜子折腾了半天。
最终选定了一件看起来既不会太刻意，又比平时校服靓丽几分的毛衣，这才匆匆出门。
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叶邵同穿着深色的羽绒服，围着那条她有点眼熟的灰色围巾，安静地站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仿佛早已算准了她的时间。
“咦？老叶？你怎么在这儿？”林妙妙有些意外，小跑过去，带起一阵微冷的空气。
“等你啊。”叶邵同言简意赅，目光在她明显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和衣服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耳根在冷风中微微泛红。
两人并肩往小区外走。刚摆脱了母亲的唠叨，林妙妙就忍不住开始倒苦水，脸上瞬间切换上愁云惨淡的表情：“哎，老叶，跟你说个悲惨的消息。王胜男女士，她……她给我报了个数学补习班！就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开始！我的周末啊！我美好的、可以睡懒觉、看漫画的周末啊！就这么无情地被剥夺了！感觉人生一片灰暗，前途无‘亮’！”
她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控诉什么惨无人道的暴行。
叶邵同听着她声情并茂的“控诉”，有些想笑，又觉得她这副样子确实可怜。他放缓脚步，声音平和地劝慰道：“既然已经报了，多想也无益。今天同学聚会，就先别想这些了，玩开心点最重要。”
他的安慰总是这样，不温不火，却像一阵清风，能稍稍吹散她心头的烦躁。林妙妙想了想，也是，反正木已成舟，今天确实不该让补习班破坏了心情。“好吧好吧，今天姑奶奶我要嗨起来！”
聚会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大型KTV。等他们按照地址找到包厢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歌声和嘈杂的谈笑声。
环顾一圈，当初高一时一个班三十多人，今天来的，稀稀拉拉，大概只到了一半。
气氛担当江天昊早就到了，正霸占着麦克风，吼着一首音调跑到天际的流行歌曲，唱得脸红脖子粗，却自得其乐，带动着包厢里一部分人跟着起哄、鼓掌。
邓小琪和几个女生坐在点歌台附近，一边说笑，一边挑选着下一首要唱的歌曲。
而钱三一，则独自一人坐在包厢最角落的沙发里，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他戴着一只耳机，另一只耳朵空着，似乎并未完全隔绝外界，但低垂的眼眸和周身散发的清冷气息，明确地划出了一道“请勿打扰”的界限。
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指尖偶尔滑动一下。
叶邵同去旁边的自助饮料区拿了两罐温热的杏仁露，走过去，递了一罐给钱三一。
钱三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接过饮料，低声说了句：“谢谢。”
叶邵同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钱三一还未熄屏的手机界面——那似乎是一个本地的家教兼职网站，屏幕上密密麻麻显示着各种招聘信息，要求多是“数理化辅导”、“竞赛冲刺”之类。
“一哥，”叶邵同打开自己那罐饮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这是……在找工作？”
钱三一没有否认，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放在一旁。他拿起那罐杏仁露，却没有打开，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罐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屏幕上闪烁的MV画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
“闲着也是闲着。怎么，有兴趣比一比吗？”
“比？”叶邵同挑眉，侧头看他。
“嗯。”钱三一转过脸，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难得地燃起一丝极淡的、属于竞争者的光芒，“就比……看谁能更快找到合适的辅导对象，或者，看谁教的学生提升更明显。随便你定。”
叶邵同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好胜心，心中了然。这不仅仅是找份兼职那么简单，更是钱三一式的、无处不在的较量。他微微勾起唇角，语气依旧平稳：“听起来有点意思。不过，既然是比赛，总得有点赌注吧？”
钱三一似乎早就想好了，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可以。你要是赢了，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不违法、不违背原则。反之，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个赌注，范围宽泛，却又带着一种未知的吸引力。一个来自钱三一的承诺，或者让他欠自己一个条件，这本身就很值得玩味。
叶邵同几乎没有过多思考，便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饮料罐，与钱三一放在桌上的那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问题。”
一场无声的、关乎教学能力（或许还有别的）的赌约，就在这充斥着歌声、笑声和骰子声的KTV角落里，悄然立下。
这时，林妙妙端着杯果汁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俩。她总觉得刚才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不像普通的寒暄。
“喂，老叶，你们俩躲在这里嘀嘀咕咕聊什么呢？”她用手肘碰了碰叶邵同，大眼睛里充满了探寻。
叶邵同收回与钱三一对视的目光，转向林妙妙，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他用一种极其自然、带着点敷衍的语气回答道：
“没什么，随便聊聊。同学之间，叙叙旧。”
林妙妙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已经重新戴上耳机、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钱三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包厢里实在太吵，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撇撇嘴，又被江天昊跑调的歌声吸引了过去，跟着起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