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热闹与晚会投票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终有散去之时。返校后的日子，表面上看，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课堂依旧，考试依旧，广播站的值班也依旧。但在高二六班教室的某个角落，一种无形的、冰冷的距离感，却固执地存在着，未曾消融。
林妙妙和邓小琪，这对曾经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的闺蜜，如今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隔开了。
她们依旧坐在不远的位置，却不再有课间凑在一起的悄悄话，不再有分享同一副耳机听歌的亲密，不再有放学后相约一起去小卖部的默契。
邓小琪变得更加安静，常常是独自一人捧着书本，或是和班上其他几个同样文静的女生轻声交流。
她不再主动看向林妙妙的方向，即使目光偶尔不经意地扫过，也会迅速、平静地移开，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林妙妙只是一个普通的、无关紧要的同班同学。这种平静的疏离，比争吵更让林妙妙感到无力。
林妙妙尝试过几次，比如把妈妈新做的点心分一半放在邓小琪桌上，或者在她值日时主动帮忙擦黑板，但得到的回应，要么是被原封不动地悄悄放回，要么是一句客气而疏远的“谢谢，不用了”。
几次之后，林妙妙也明白了。小琪需要时间，或者说，需要空间。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急切地往前凑，那只会让彼此更加尴尬。
于是，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消化这份失落与无措——将自己彻底埋进书本和题海里。
临近期末考试的气氛本就日渐凝重，对于高二学生而言，每一次大考的成绩都关乎未来的分班、评级，乃至升学。林妙妙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和精神的寄托，开始了一场近乎疯狂的“刷题远征”。
课间十分钟？不存在的，那是用来巩固上一节课笔记和预习下一节课内容的宝贵时间。午休？缩短到十五分钟吃完饭，然后立刻返回教室，与数学试卷或英语阅读理解死磕。
下午放学后到广播站值班前的间隙？更是争分夺秒，连叶邵同偶尔递过来的小零食，她都只是胡乱塞进嘴里，眼睛却还死死盯着练习册上的受力分析图（文科生理科仍需学业水平测试）。
她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种“战斗模式”，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我在学习”的强大气场。就连一向和她聊天的女生，看到她这副伏案疾书、眉头紧锁的架势，都识趣地不敢过多打扰。
这天下午自习课，叶邵同做完了一套物理竞赛题，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旁边的林妙妙身上。
她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快一个小时了，面前摊开的是密密麻麻的数学错题本，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嘴唇紧抿，显然正被某道难题困扰着。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了。他放下笔，身体微微侧向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妙妙，你最近……怎么一直都在做题？连水都顾不上喝。”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打破了林妙妙高度集中的思绪。她猛地回过神，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的郁闷和题目的难度一起呼出去。
她放下笔，整个人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无奈的愁苦。
“哎——别提了！”她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还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学习进步奖’！”
“‘学习进步奖’？”叶邵同有些疑惑。
“对啊！”林妙妙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出口，语气激动起来，“王胜男女士给我下了死命令！这次期末考试，班级排名必须比期中前进至少五名！否则，别说进步奖的奖金泡汤，我整个寒假的零花钱都要被扣光！而且，还会被她念叨一整个假期！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我就觉得人生灰暗！”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王胜男女士痛心疾首、引经据典对她进行“爱的教育”的场景。
“我这一个学期，好不容易在文科上找到点感觉，要是期末考砸了，我这一个学期的‘进步’形象就全毁了！奖金、零花钱、耳根清净……全都没了！”她哭丧着脸，眼神里充满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
叶邵同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将一次考试与整个人生挂钩的夸张模样，有些想笑，却又理解她背后的压力。
“所以你就这样拼命？”他指了指她桌上那堆成小山的练习册和试卷，“要注意劳逸结合，不然效率会变低。”
“我也不想啊！”林妙妙哀嚎一声，“可是时间不等人啊！我感觉我还有好多知识点没吃透，尤其是数学，最后两道大题简直就是我的噩梦！还有历史的时间轴，老是记混……”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将积压的压力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叶邵同，双手合十，脸上瞬间切换上最谄媚、最可怜巴巴的表情：
“老叶！叶大学霸！救命啊！你数学那么好，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讲讲这种类型的题？我看了答案解析，还是有点云里雾里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飞快地从那堆试卷里精准地抽出了那张让她头疼已久的数学卷子，指着最后那道函数与几何结合的压轴题，眼巴巴地望着他，像一只等待投喂的雏鸟。
看着她这迅速变脸、毫不客气求助的样子，叶邵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没有丝毫犹豫，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椅子往她那边挪近了一些，接过她手中的试卷。
“哪里不明白？”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清晰。
“这里，还有这里……”林妙妙立刻凑过去，手指点着题目，身体不自觉地向他的方向倾斜。
一时间，周围那些关于友情的冰冷隔阂、关于考试的压力仿佛都暂时远去了。只剩下少年清朗耐心的讲解声，和少女时而困惑、时而恍然的提问声，在弥漫着书卷气的教室里，交织成一幅专注而温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