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破碎的眼镜,仿佛成了压垮林妙妙的最后一根稻草。连日来因友情危机而积压的委屈、不安、愧疚,混合着此刻“眼前一片模糊”的无助感,化作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
她蹲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副“遗骸”,肩膀微微抽动,哭得无声却格外令人心揪。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那几个闯祸的男生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叶邵同看着蹲在地上、哭得像个迷路孩子般的林妙妙,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立刻蹲下身,没有去碰触她,只是将声音放得极低、极缓,像是对待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妙妙,没事的,眼镜坏了我们再配新的就好。”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她呜咽的屏障,“别哭了,嗯?”
林妙妙只是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哪里只是一副眼镜的事?这破碎的,分明是她这几天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情和对友情的无力感。
叶邵同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不断滚落的泪珠,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清晰而肯定的语气说道:“周末。周末我陪你去配一副新的,好不好?我知道一家店,验光很准,款式也多。”
林妙妙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她抬起朦胧的泪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模糊却让人安心的轮廓。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叶邵同肯定地点头,语气不容置疑,“周六上午,我陪你去。”
这句承诺,像是一剂温和的镇定剂。虽然心里的难过和关于小琪的烦恼并未立刻消散,但至少,眼前这片混沌的世界有了一线重新变得清晰的希望,而且,有人愿意陪她一起去寻找这份希望。她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把脸,试图止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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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放学的铃声,总是格外悦耳,意味着短暂的自由和喘息。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欢笑着涌出教学楼。
叶邵同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地在走廊等林妙妙。却见她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慢吞吞地从教室里挪出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雀跃,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像平时那样一出教室门就精准地锁定他的位置。
他几步跟上,与她并肩走下楼梯,状似随意地问道:“今天……怎么没等小琪一起?”
林妙妙闻言,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了下去,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和无奈。
“哎——还没呢!”她耷拉着脑袋,踢着脚下并不存在的小石子,“我试了好几次,软糖也送了,好话也说了,她……她还是不怎么理我。感觉我们中间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墙。”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真的像你说的,需要时间吧。可是这时间,过得真慢啊……”
叶邵同看着她蔫头耷脑的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空话。有些坎,终究需要自己迈过去。他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侧,用无声的陪伴告诉她,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两人一起坐上公交,回到小区。
“记得明天。”叶邵同停下脚步,提醒道。
“嗯,记得。”林妙妙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上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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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早晨,阳光明媚,是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林妙妙难得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醒了,心里惦记着配眼镜的事。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
【老叶,我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楼下见?】
几乎是信息发出去的瞬间,就收到了回复,简洁明了:
【现在就可以,我五分钟到楼下。】
林妙妙放下手机,飞快地套上外套,抓起钱包和手机,对着镜子胡乱扒拉了两下头发,就准备往外冲。
“等等!”坐在客厅看报纸的林大为叫住了她,推了推脸上的老花镜,目光从报纸上方探出来,带着审视,“这么早,风风火火的,干嘛去啊?”
“配眼镜!”林妙妙言简意赅,脚已经踏进了鞋子里,“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嘛,眼镜被踩坏了!”
“哦,对。”林大为放下报纸,站起身,“我跟你一块儿去。正好今天没事,也帮你参谋参谋款式。”他说得自然,仿佛只是一个关心女儿形象的老父亲。
林妙妙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不用了吧爸,我自己去就行……呃,或者……”她话到嘴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叶邵同也会去。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响了一声。
林妙妙像是得到了救星,赶紧跑去开门。门外,叶邵同已经站在那里,穿着干净的浅色羽绒服,身姿挺拔,清晨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
“叔叔好。”看到开门的林大为,叶邵同没有丝毫意外,礼貌地点头问好。
“哦,邵同啊。”林大为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目光在门外的叶邵同和门内眼神有些闪烁的女儿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他拿起外套,语气不容置疑:“走吧,一起。我也去逛逛,好久没去眼镜城了。”
于是,原本计划的“两人行”,变成了略显微妙的“三人行”。
下楼,走向小区门口。林大为刻意落后半步,看着前面并排走着的两个年轻人。
女儿林妙妙正比手画脚地跟叶邵同说着什么,虽然隔了点距离听不清,但能看到她侧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生动。叶邵同则微微侧头听着,偶尔点头,或简短地回应一两句。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看起来……意外的和谐。
林大为看着看着,心里忽然就不是个滋味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自己精心养护了十几年的小盆栽,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另一片阳光更多地照耀了。
他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来:这学期以来,妙妙和这小子呆在一起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一起上下学,一起在广播站,一起排练节目,现在连周末配个眼镜都要约着一起……这频率,好像……似乎……大概……可能……已经超过他这个亲爹了吧?
一股老父亲特有的、混合着些许失落、些许担忧、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悄然弥漫开来。他清了清嗓子,快步跟了上去,决定要好好履行今天“参谋”兼“监督”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