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广播里叶邵同清晰播报的投票结果，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精英中学的高二年级激起了层层涟漪。
而这涟漪的中心，不可避免地围绕着两个名字：因《小鸡舞》意外登顶而声名大噪的林妙妙，和因专业舞蹈屈居第二而黯然神伤的邓小琪。
午后的阳光带着冬日的薄凉，懒洋洋地洒在校园里。邓小琪独自一人坐在教学楼后面那座僻静的小亭子里。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枯黄藤蔓的细微声响。她背对着来路，纤细的背影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广播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她的心上。“并列第一”……“第二名”……她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任何结果，毕竟艺术鉴赏本就主观。
但当自己倾注了无数汗水与情感的《春江花月夜》，真的被一个以搞笑为主的集体舞压在下面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不甘和一丝自我怀疑，还是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了上来。
这不仅仅是名次的问题，更像是一种对她所热爱和坚持的艺术价值的某种……否定。
“小琪！”一个熟悉又带着急切的声音打破了亭子的宁静。
江天昊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他刚才在班里听到广播，又看到邓小琪一声不响地离开教室，立刻就追了出来。
“小琪，你……你没事吧？”他在亭子外停下脚步，挠了挠头，试图组织语言安慰，“那个投票结果……你别往心里去！那都是大家瞎投的！你的舞蹈有多好，我们大家都清楚！真的！那简直就是……就是仙女下凡！”
他搜肠刮肚地想找出最华丽的词藻，然而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邓小琪没有回头，甚至连肩膀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光秃秃的枝桠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拒绝交流的冰冷屏障。
江天昊看着她疏离的背影，准备好的满肚子安慰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可能都是多余的。他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最终只能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地默默离开了。
与亭子里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教学楼走廊里的“热闹”。
林妙妙此刻正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怕出名猪怕壮”。从广播站回自己班级的这一路上，她几乎成了走廊里的移动景点。
“妙妙！恭喜啊！小鸡舞太可爱了！实至名归！”
“林妙妙，你们班太有创意了！看得我全程都在笑！”
“妙妙姐，下次班级活动教教我们呗！”
好几个文科班的女生，有些甚至是不太熟悉的面孔，都热情地围上来和她打招呼、道贺。她们脸上洋溢着真诚（或许也带点凑热闹）的笑容，仿佛林妙妙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若在平时，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肯定会让林妙妙得意得尾巴翘到天上去。但此刻，这些恭贺声听在她耳朵里，却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每一句“恭喜第一”，都像是在无声地提醒她，她那个“瞎胡闹”的节目，压过了她最好闺蜜的心血之作。
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应付着：“啊哈哈……谢谢……运气，都是运气……”
她一边敷衍着，一边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走廊的尽头，她看到了邓小琪。她正独自走向文科六班的后门，侧脸线条紧绷，往常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低垂着，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妙妙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周围还在和她说话的同学了，拨开人群就想追上去。
“小琪！等等我！”她急切地喊道。
邓小琪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反而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径直伸手推开了教室的后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内。
林妙妙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小琪……果然生气了。她最害怕面对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就在她望着紧闭的教室门，内心被愧疚和无措填满，盘算着是立刻冲进去道歉还是再等等的时候，一个略显聒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像一只不合时宜的麻雀。
“妙哥！妙哥！留步留步！”
孙串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兴奋和崇拜地拦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个小本本和笔。
“妙哥！不，林大师！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孙串出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快给兄弟传授传授经验！你们那个《小鸡舞》是怎么构思的？怎么就那么受欢迎呢？我们班明年也想搞个类似的，你看搞个《小鸭舞》怎么样？或者《企鹅舞》？你觉得哪个更有前途？”
林妙妙看着孙串出那充满求知欲的脸，听着他那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只觉得一阵头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安抚邓小琪，哪有心思讨论什么小鸡小鸭？
“孙串出！我现在没空跟你讨论这个！”她没好气地想要推开他。
“别啊妙哥！分享一下成功经验嘛！”孙串出却不肯放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你看，你这都是从哪里找的灵感？平时都观察小动物吗？那个扭屁股的动作，精髓在哪里？是节奏感还是表情管理？”
林妙妙被他缠得烦躁不已，心里那点因为出名而产生的虚荣感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烦恼和对闺蜜的担忧。
她看着孙串出喋喋不休的嘴，又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仿佛隔开了她和邓小琪的教室门，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林妙妙转头看到叶邵同路过，就拉着老叶挡住孙串出，然后急忙进入教室找邓小琪。
叶邵同看着孙串出：“胖子，大老远跑过来有什么事吗？”
孙串出连忙摆摆手：“没事了，叶哥，没事了。”说完就赶紧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