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林妙妙听课魂不守舍，做笔记丢三落四，连王胜男女士特意塞进她书包里的进口巧克力，嚼在嘴里都仿佛失了味道。
她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隔绝了外界的部分声响，却无限放大了内心的轰鸣。叶邵同那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里自动回放——
“我喜欢你，像一首写不完的诗，字字温柔，句句是你。”
“我喜欢你，如同星辰眷恋夜空，纵然无声无息，却始终为你闪耀不息。”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细小的钩子，精准地勾连出记忆深处无数个被她忽略或刻意淡忘的片段。
是他无数次耐心讲解题目，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可靠；
是他在广播站外，对着沮丧的她说出“你比刷题重要”；
是他在她物理考砸后，递来的那杯温热的奶茶和理性的分析；
是他在寒冬的街头，默默将耳机塞入她耳中，构筑起隔绝对恐惧的音乐壁垒；
是他在绚烂的烟花下，看着她，轻声说“好看”……
是那个落在文科意向表上，清晰无比的勾选……
这些原本被她归于“哥们义气”、“同桌情谊”的瞬间，此刻被那几句诗串联起来，仿佛散落的珍珠忽然被穿成了项链，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慌意乱的光泽。
他……他对自己，真的只是哥们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也失了章法。
叶邵同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一下午都异常安静，不像平时那样活蹦乱跳，甚至在他主动问她一道刚讲的数学题是否听懂时，她也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神飘忽，完全没有与他对视。
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明显心不在焉的状态，自然而然地将其归因于即将到来的分班。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收拾书包。叶邵同一边不紧不慢地将书本放入书包，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温和几分：“下学期分班，其实也没什么。文科班和理科班就在隔壁栋，串个门很方便。而且，学习小组还可以继续，你不是还要攻克学业水平测试吗？”
林妙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风暴里，脑子里全是“诗”、“星辰”和他过往的种种，叶邵同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只模糊地感觉到他好像在跟自己说话，声音温和，这让她更加慌乱，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胡乱地应了一声：“……哦。”
叶邵同看着她这副明显“拒绝交流”的样子，以为她心情极度低落，心下有些无奈，却也体贴地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将她桌角那本快掉下来的物理习题册往里推了推。
他哪里知道，此刻林妙妙内心的“低落”与他所想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回家的路上，两人罕见地沉默着。林妙妙刻意落后半步，看着叶邵同挺拔却并不显得冷漠的背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心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打架。
直接问他？不，不行！万一他根本没那个意思，只是随口一说安慰昊子，那自己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以后连哥们都没得做！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也不行，那些话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子里，她根本无法再用纯粹“哥们”的眼光去看待他。
纠结、羞涩、一丝隐秘的欢喜、还有对未知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她逼疯。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过了几天，林妙妙才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内心拉锯战，慢慢自己捋顺了那团乱麻。
她看着身边依旧从容淡定、给她带早餐、帮她讲题、仿佛那天下午只是发生了一段寻常对话的叶邵同，忽然就想通了。
也许，他那些话别有深意；也许，真的只是她想多了。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选择了文科，他们还能在一个校园，还能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那些模糊不清的情愫，就让它继续模糊着吧。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或许反而会打破现有的平衡和美好。高中的日子还长，未来的变数谁又说得准呢？
“算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林妙妙，别庸人自扰了！现在就先这样，像好哥们一样相处，轻松又自在！其他的……等毕业以后再说！”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搬开了。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咋咋呼呼，会毫不客气地抢他带来的零食，会在他讲题时理直气壮地追问“为什么”，会和他为了一个无聊的梗笑作一团。
表面上看，一切似乎真的回到了从前。
然而，总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比如，当叶邵同偶尔因为她贪玩忘记复习而无奈地揉她头发时，她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一下，耳根泛红，嘴上却嚷嚷着“别弄乱我发型”；比如，她开始下意识地留意他和其他女生说话时的神态，哪怕只是最普通的交流；比如，她会在笔记本的角落，无意识地写下那两句诗中的几个字，然后又像做贼似的飞快涂掉。
教室的另一个角落，邓小琪隔着人群，微笑地注视着那两人之间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嬉嬉闹闹。她看得懂林妙妙偶尔闪躲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也看得懂叶邵同那份不动声色的守护下潜藏的温柔。
钱三一看着这一幕，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修长的手指无声地打开书包最内层的夹袋，那里，静静躺着那枚修复后仍带着裂痕的粉色Hello Kitty发卡。
指尖在那道无法弥合的伤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他缓缓拉上了拉链，仿佛将一段未曾开始就已结束的心事，彻底封存。他默默戴上耳机，将世界隔绝在外，只剩下冰冷的公式和旋律，填满所有的空隙。
江天昊依旧是气氛担当，经常凑到这个小圈子里来插科打诨，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像向日葵追逐太阳一样，牢牢黏在优雅美丽的邓小琪身上。
只是，最近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经常拿着物理或数学题来请教他的女生。那女生看起来文文静静，总是带着腼腆的笑容。
“昊子，这道受力分析我怎么都画不对……”女生小声问道。
“哎，这个简单！你看啊，这个物块它这样……然后那样……再这样……不就完了吗？”江天昊讲解的风格一如既往的跳跃，思路天马行空。
那女生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努力跟着点头，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崇拜：“哦……哦！好像有点明白了，昊子你真厉害！”
江天昊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讲得更起劲了，完全没注意到旁边邓小琪偶尔投来的、带着一丝了然又有些好笑的目光，也没注意到林妙妙和叶邵同交换的那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青春的画卷继续铺展，看似回到了最初的底色，但每一笔落下，都已然带上了不同的温度与光泽。有些种子已经埋下，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