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邵同在走廊拐角拦住了邓小琪,眉头微蹙,压低声音问道:“小琪,你这几天……有没有觉得妙妙不太对劲?”
邓小琪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啊,在宿舍里除了话比平时少点,看起来有点累,其他都挺正常的。”她顿了顿,反问道,“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叶邵同的眉头锁得更紧,“就是感觉她在躲着我。”
找不到答案的叶邵同带着满腹疑惑回到教室。目光落在那个趴在桌子上的身影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周围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却驱不散她身上那股明显的低气压。
他沉默地走过去,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揉她的头发或者开玩笑,只是动作轻柔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放在她摊开的课本旁边。
那是他昨天特意去小卖部买的,她最喜欢的牌子。
若是往常,林妙妙早就眼睛放光,一边说着“老叶你够意思”,一边毫不客气地拆开分享了。
可今天,她只是微微动了动,侧过脸,视线在那盒巧克力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掠过一丝挣扎,最终只是低低地、几乎听不见地说了一声:“……谢谢。”
她没有碰那盒巧克力,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叶邵同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可能只是心情不好”的侥幸也消散了。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看到她重新把脸埋进臂弯的姿态,所有话又都咽了回去。
他只能点点头,干巴巴地说了句“不客气”,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笔,试图重新投入题海,可书本上的公式符号却像一群躁动的蚂蚁,怎么也爬不进脑子里。
他以为这只是一阵短暂的低气压,像江州的秋天,下一场雨就晴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急转直下。林妙妙变得更加安静,那种安静并非专注,而是一种带着疏离的沉寂。
课间休息时,她不再像只快乐的小麻雀,穿梭在邓小琪和他的座位之间叽叽喳喳,而是要么趴在桌上假寐,要么就望着窗外发呆,连邓小琪主动找她说话,她也只是勉强扯扯嘴角,回应得心不在焉。
尤其是对叶邵同。他似乎成了某种无形的禁区。
只要他试图靠近,哪怕只是递过去一本笔记,或者问一句“作业写完了吗”,她都会像受惊的兔子,立刻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找借口离开,连一个眼神交汇都不肯给他。
那种刻意的、冰冷的回避,比直接的争吵更让人难受。
叶邵同再也无法用“她只是心情不好”来说服自己了。
他趁着自习课,用笔帽戳了戳前座江天昊的后背,压低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昊子,你老实说,我最近……是不是哪里不小心得罪妙妙了?”
“啊?”江天昊从一堆理综题里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吧?我没看出来啊。可能……她最近有啥心事,或者大姨妈来了情绪不稳定?”他挠挠头,给出了一个直男式的万能猜测。
不对。叶邵同心里很清楚。林妙妙不是那种会因为私事就完全切断与朋友联系的人,尤其不会用这种近乎“绝交”的态度对待他。
在江天昊这里找不到答案,他决定不再猜测,必须找她当面问清楚。
下课铃一响,他看到林妙妙独自一人走向走廊尽头的开水间,立刻跟了上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他等她接完水,转身要走时,挡在了她面前。
“妙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林妙妙脚步一顿,垂着眼睑,盯着自己手里的水杯,不说话。
“告诉我,为什么要躲着我?”叶邵同注视着她,试图从她低垂的眉眼间找到一丝线索,“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别这样……不理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恳求,那种小心翼翼让林妙妙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狡黠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里面情绪翻涌,有委屈,有挣扎,还有他看不懂的……难过?
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难道要她说“我吃醋了,因为我看到你和小琪单独说话心里不舒服”?
还是说“我觉得你太优秀了,满分状元,我配不上和你做朋友,我害怕离你越来越远”?
这些话像一团乱麻堵在喉咙口,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用力地咬着下唇,用沉默筑起一道厚厚的墙,把自己包裹起来。
看着她倔强又脆弱的沉默,叶邵同的心沉了下去。他了解她,知道当她选择用沉默对抗时,意味着她内心的堡垒正处于最高警戒状态。
他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逼她太紧。“好吧……如果你不想说,我不问了。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他侧身让开,看着她像逃离什么似的,快步走远,背影单薄而决绝。
他必须从别处寻找突破口。他再次找到了邓小琪,将情况说得更详细了些。
邓小琪听完,纤细的眉毛也蹙了起来,她仔细回想着:“说起来……好像就是从那天,你找我出去问话之后,妙妙就开始不对劲了。之前她虽然也闷闷的,但还没到完全不理人的地步。”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压低声音:“叶邵同,你说……会不会是她看到我们两次在走廊单独说话,误会了什么,所以……吃醋了?”
“吃醋?”叶邵同愣了一下。这个可能性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以前他和邓小琪也常有交流,林妙妙从未在意过。
但结合她最近反常的表现,以及那种混合着委屈和疏离的眼神……似乎,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地一紧,随即涌上的却是一种更深的焦急。他必须找她说清楚,不能再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
下午的课程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结束。到了广播站值班的时间,叶邵同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习惯性地看向林妙妙的座位,准备和她一起走过去。
然而,林妙妙动作更快,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她就抓起书包,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出了教室后门。
叶邵同连忙抓起自己的东西跟上去。走廊上,他几步追上她,试图和她并肩而行:“妙妙,我们一起过去吧。”
林妙妙像是没听见,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带着一股决绝的味道。
“妙妙!你等等我!”叶邵同在她身后喊道。
回应他的,只有走廊里空洞的回声,和那个越走越快的背影。
“就这样吧,保持距离。”林妙妙在心里对自己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碎玻璃上,又软又疼。“他和小琪站在一起,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聪明,好看,般配……我算什么?一个只会拖后腿,连物理题都听不懂的笨蛋……”
叶邵同看着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女生宿舍楼,脚步停在了门口。犹豫片刻,他转身走向食堂——或许,食物能打开她的心扉?
他记得她说过,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
他打了两人份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菜,然后端着餐盒,像个望夫石一样站在食堂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进出的学生渐渐稀少,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眼看广播站的播音时间就要到了,他不能再等,只好端起已经有些凉意的饭菜,快步跑向广播站。
“吱呀——”一声,他推开广播站的门。
林妙妙已经坐在了操作台前,手里拿着今晚的播音稿,眼神却空洞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显然在发呆。
听到开门声,她受惊般猛地转过头,看到是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随即迅速冷了下来,把头偏向另一边,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侧脸。
叶邵同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将手里那份温热的饭菜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尽量放得平缓:“怎么不去打饭?先吃点东西吧,不然待会儿没力气播音了。”
“我不饿。”林妙妙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看也没看那份饭菜。
然而,她话音刚落,空旷的广播站里就响起一声极其清晰、绵长的“咕~~”声,来自她的腹部。
空气瞬间凝固。
林妙妙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叶邵同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他知道现在笑出来就完了。
他强压下嘴角的弧度,用一种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苦恼的语气说道:“你看,我都打了两份,一个人也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你就当帮帮我,分担一点,好不好?”
他刻意用了“帮忙”这个词,试图给她一个台阶下。
林妙妙抿紧了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稿纸的边缘,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饿是真的饿,可……可是……
“又不是我让你打两份的。”她最终还是别开了脸,声音闷闷的,带着赌气的成分,但比起之前的冰冷,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叶邵同看着她微微嘟起的侧脸和那泛红的耳尖,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愿意和他说话了,哪怕是用这种别扭的方式。
他没有再催促,只是默默地将餐盒又往她那边推近了一些,然后拿起自己的那份,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打开了盖子。
食物的香气,伴随着他无声的陪伴,开始在小小的广播站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