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暑气蒸腾。林妙妙坐在叶邵同家的沙发上，面前摊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空调送出凉爽的风，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
她抬起头，看见叶邵同靠在沙发另一端，手里捧着那本厚厚的《大学物理学》，看得专注。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镜片后的眼睛随着书页上的内容微微移动。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志愿填报结束，叶邵同似乎对那些本该属于理科生的书籍产生了某种执念。有时候是物理，有时候是高数，偶尔还会夹杂几本计算机科学的入门教材。
林妙妙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叶子。”
“嗯？”叶邵同没有抬头，手指轻轻翻过一页。
“你明明这么喜欢学习理科知识……”她挪到他身边，好奇地问，“当初为什么没选理科呢？”
叶邵同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他把书合上，推了推眼镜，转过头看她。这个问题，他早预料到她会问，也早准备好了答案——一个听起来合理，却隐藏着最大秘密的答案。
“其实，”他斟酌着用词，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我不喜欢这些。”
林妙妙眨了眨眼，显然没听懂：“不喜欢？那你为什么还天天看这些书？我看你笔记都做了好几本了。”
叶邵同笑了笑，伸手把她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他的动作很自然，指尖碰触到她耳廓时，林妙妙的脸微微红了。
“这些啊，”他把那本物理书拿起来，随意地翻了翻，“不过是为了给文科生活添加一点调味品而已。”
“调味品？”林妙妙更困惑了。
“就像你读书读累了，会想听听歌、画会儿画，或者看个综艺放松一样。”叶邵同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耐心，“对我来说，偶尔看看这些完全不同的东西，也是一种思维的放松和拓展。”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文科培养的是感受力、表达力、对人和社会理解的能力。但理科的逻辑、精确、对世界运行规律的探索……这些是另一种思维方式。我觉得，好的文科生不应该把自己局限在单一的思维框架里。”
林妙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想起高三时，叶邵同给她讲数学题，那些复杂的函数和几何，在他手里总能变得清晰有条理。那时她只觉得他聪明，现在想来，或许这就是他说的“不同的思维方式”。
“可是……”她小声嘀咕，“感觉你也太‘卷’了。高考都结束了，还看大学课本……学校那些理科生现在都在疯玩呢。”
叶邵同轻笑出声。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我只是偶尔看一看，又不是天天这样。再说了……”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促狭：“我要是真天天看这些，哪还有时间陪你？”
林妙妙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像只找到暖窝的小猫。她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这段时间他们几乎天天见面，看电影、逛书店、沿着江边散步，叶邵同确实没有把所有时间都花在那些“伤害脑细胞的书”上。
“那……”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以后我多陪陪你！省得你觉得无聊，又去看那些难懂的书！”
叶邵同心里一暖，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好。”
安静了一会儿，林妙妙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小叶子，你说……我们大学，要不要……在外面租房子住？”
问完这句话，她的脸就红了，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
叶邵同愣了愣。他没想到林妙妙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虽然他自己也想过。
大学情侣在外合租，在现在的大学生里并不少见，但对刚高中毕业的他们来说，这确实是个需要慎重考虑的决定。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耳朵尖都红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这副又期待又紧张的样子，让他的心跳快了几拍。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以他对林妙妙的了解，她现在提出这个，更多的可能是一时冲动，或者被某些校园小说、电视剧影响。真的要做决定，她还没准备好。
果然，没等他回答，林妙妙自己就先反悔了。她猛地摇头，声音又急又羞：“不行不行！我瞎说的！我们才刚上大学，而且……而且我妈知道了非得杀了我……”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叶邵同笑了。他捏了捏她的手，语气温和：“嗯，听你的。反正时间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想。”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把决定权留给了时间和她的成长。
小叶子总是这样，给她空间，等她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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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夏天的热浪达到了顶峰。林妙妙开始了一项“秘密行动”——学化妆。
这个念头起源于她和邓小琪的一次视频通话。屏幕里，邓小琪正在为艺考复试准备，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睫毛卷翘，唇色温柔。
林妙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素面朝天，马尾辫，和高中时没什么两样，也就是头发长了一些。
“妙妙，你要不要也试试？”邓小琪在屏幕那头怂恿，“大学跟高中可不一样，很多场合化点淡妆是基本的礼貌哦。”
林妙妙嘴上说着“我才不要，麻烦死了”，心里却种下了一颗种子。
她偷偷上网查教程，用零花钱买了一套基础的化妆品——粉底液、眉笔、口红、眼影盘，都是最平价的入门款。然后躲在房间里，对着手机上的教学视频，一点点尝试。
第一次画眉毛，一边粗一边细；第一次涂粉底，抹得像刷墙；第一次试眼影，晕染成了熊猫眼。她对着镜子里的“灾难现场”，又好气又好笑。
但她没放弃。林妙妙就是有这样的韧劲——一旦决定要做的事，就会咬牙坚持下去。就像高三最后三个月拼命学数学一样，她开始认真研究化妆技巧。
一周后，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点进步。至少眉毛对称了，粉底均匀了，口红不会涂到牙齿上了。
这天下午，她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完成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妆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最后，她换上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这是叶邵同陪她逛街时买的“情侣装”之一，还没穿到。
深吸一口气，她走出家门，敲响了对面叶邵同家的门。
门开了。叶邵同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家居裤，手里还拿着那本看到一半的物理书。他看到门外的林妙妙，愣了一下。
林妙妙摆了个从杂志上学来的姿势，微微偏头，眨眨眼，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小叶子，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紧张地等待着。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手心微微出汗。
叶邵同确实差点没认出来。
眼前的林妙妙，眉毛画得比平时精致，脸颊上打了淡淡的腮红，嘴唇涂着温柔的豆沙色口红。裙子也很合身，衬得她整个人清新又明亮。
但问题在于——妆容本身并不丑，甚至可以说化得不错，只是不太适合她。
林妙妙的长相是那种天然的、活泼的、带着点男孩子气的俏丽。她最适合的是干干净净的素颜，或者最最清淡的修饰。
现在这个妆，虽然技术过关，却把她原本那种灵动的气质掩盖住了，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叶邵同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林妙妙为这个妆准备了很久——从她最近总是躲躲闪闪的样子，从她偶尔透露的“我在学新东西”，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他也知道，此刻她的期待有多大。
不能说实话，会伤她的心。
但也不能太夸张地赞美，那样不真诚。
他在心里把所有可能的词语过了一遍，最后，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说：“妙妙，你今天……真漂亮。”
林妙妙的眼睛亮了亮。她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但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比如夸她裙子好看，夸她化妆技术，夸她整个人气质不一样了……
可是等了好几秒，叶邵同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没有下文了。
林妙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睁开眼睛——刚才因为紧张和期待，她说话时其实是半闭着眼的——看向叶邵同。
然后她发现，叶邵同的视线虽然落在她身上，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在思考什么。更让她心里一紧的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
他在看手机？
在自己精心打扮、满心期待地来见他时，他在看手机？
一股委屈和怒气涌上心头。林妙妙咬住下唇，上前一步，想要质问这个敷衍的男朋友：“叶邵同，你……”
话没说完，她的目光扫过他的手机屏幕。
那不是什么游戏界面，也不是社交软件。屏幕上打开的，是一个详细的网页教程，标题赫然写着：
【新手化妆常见误区及修正方法】
【如何根据脸型选择眉形】
【日常淡妆的五个关键步骤】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明和对比图。
林妙妙愣住了。
叶邵同这才意识到她在看自己的手机。他有些尴尬地关掉屏幕，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看看。”
林妙妙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是在敷衍她。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想要理解她正在学习的东西，想要知道怎么更好地和她交流，甚至……可能是想找一种更委婉的方式，给她一些建议。
心里的委屈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甜甜的暖意。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那你看出什么了？”
叶邵同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拉她进门。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他打开手机，翻出刚才看的页面。
“这里说，”他的声音很温和，像在讲一道数学题，“化妆最重要的是突出自己的优点，而不是改变自己的特点。你看这张对比图……”
他指着屏幕上的图片，耐心地讲解。哪里应该轻一点，哪里可以保留原本的特色，什么样的颜色更适合她的肤色。
林妙妙靠在他肩上，安静地听着。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除了等待录取通知书的焦灼，除了对未来的期待，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小时刻——
她在学习如何变得更成熟，他在学习如何更好地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