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叶家客厅的地板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特有的、混合着青草与蝉鸣的燥热气息，但今天，这份燥热里又掺杂了另一种更灼人的东西——高考放榜日的紧张。
叶邵同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停留在省教育考试院的查询页面。他已经输入了三遍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但每次点击“查询”后，页面都只是缓慢地转着圈，最后弹出一行冰冷的提示：“系统繁忙，请稍后再试。”
他推了推眼镜，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波澜。其实内心深处并非毫无波动，只是比起自己的成绩，他更关心另一个人此刻的心情。
叶振华从书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冰镇酸梅汤，将其中一杯放在儿子面前：“别急，这会儿查分的人多，服务器扛不住正常。”
苏婉晴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擦碗布，声音温和：“是啊邵同，放轻松。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尽力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妙妙那边……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
叶邵同几乎是立刻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林妙妙，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头发扎成了丸子头，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昨晚没睡好。
“叔叔阿姨好。”林妙妙进门后小声打招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绷。
“妙妙来啦！”苏婉晴立刻迎上来，接过她手里提的一袋桃子——这是王胜男今早特意让女儿带过来的，“快进来坐，外面热吧？喝点酸梅汤。”
林妙妙机械地点头，目光却一直飘向沙发上的叶邵同。叶邵同朝她伸出手，她几乎是本能地走过去，刚在沙发边站定，就被他轻轻一拉，整个人跌坐进他怀里。
“哎！”林妙妙低呼一声，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小叶子你快放开！叔叔阿姨还在呢！”
叶邵同的手臂却稳稳地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平稳：“没事，就当他们不存在。”
“你……”林妙妙又羞又急，手悄悄绕到他腰侧，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
叶邵同“嘶”地吸了口气，手上力道松了松，却还是没放开，只是低声在她耳边说：“妙妙，你下手这么狠啊。”
“谁让你先动手的！”林妙妙小声反驳，耳朵尖红得几乎透明。
客厅另一头，叶振华和苏婉晴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叶振华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婉晴，我记得超市今天有打折活动？要不要去看看？”
“对对，差点忘了。”苏婉晴会意，解下围裙，“邵同，你和妙妙在家看家，我们出去一趟。妙妙中午留下来吃饭啊，你妈那边我已经说好了。”
“叔叔阿姨，不用麻烦……”林妙妙还想客气，叶家父母已经换好鞋出门了。关门声响起后，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嗡鸣。
没有了长辈在场，林妙妙反而更紧张了。她僵在叶邵同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T恤的下摆。
“查了吗？”她终于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邵同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查了，没查到。系统崩了。”
林妙妙沉默了几秒，身体微微放松，向后靠进他怀里。这是个依赖的姿势，她只有在极度不安时才会这样。
“我也不敢查。”她把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我怕……万一考砸了怎么办？我爸我妈……还有我们会不会……”
她没有说下去，但叶邵同明白。王胜男和林大为虽然从未给过女儿太大压力，但越是这种无声的期待，有时候越让人喘不过气。而“异地恋”这个可能性，从两人在一起开始就成了林妙妙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我帮你查。”叶邵同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和，“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林妙妙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像林间受惊的小鹿。她咬了咬嘴唇，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皱巴巴的准考证，手指微微发抖地递过去：“那……那你帮我查。要是考得好……你再告诉我。要是……要是不好……”
“没有不好。”叶邵同接过准考证，打断她的话，“你高三最后三个月有多拼，我都看在眼里。模拟考成绩一次比一次稳定，错题本整理了那么厚一摞。”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查询页面，输入她的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林妙妙不敢看屏幕，干脆把整张脸都埋进他胸口，双手紧紧抓住他腰侧的衣服。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也能感觉到叶邵同平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某种令人安心的节拍。
页面开始加载。那个缓慢转动的圆圈，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东西。
“出……出来了吗？”林妙妙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颤音。
“还没，在刷新。”叶邵同看着屏幕，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窗外的蝉鸣忽远忽近，空调的风轻轻吹动窗帘。林妙妙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小叶子……现在呢？”她又问，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还在刷……”
就在林妙妙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叶邵同突然说：“出来了。”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抓着他衣服的手指收紧到指节发白。“怎么……怎么样？”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叶邵同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起高中班主任那种抑扬顿挫、总爱卖关子的语气：
“妙妙啊，你这成绩嘛……”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啧，怎么说呢……有好有坏啊。”
林妙妙的身体猛地一颤。
“首先这个文综，哎……”叶邵同继续演戏，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肩膀上传来尖锐的疼痛——林妙妙张嘴咬住了他手臂上的肉，虽然隔着T恤，但那力道明显是急了。
“嘶——疼疼疼！”叶邵同立刻破功，声音里满是笑意，“我错了我错了，妙妙松口，我好好说！”
林妙妙松开嘴，抬起头时眼睛已经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她瞪着他，腮帮子鼓鼓的：“你快说！不然我还咬！”
叶邵同揉着被咬的地方，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牙印。他看着她又急又怕的样子，再也装不下去，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伸手捧住她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林妙妙同学，总分675分。语文142，数学118，英语140，文综275。”他每报一门，林妙妙的眼睛就睁大一分。
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
林妙妙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还没消化这些数字的含义。
几秒钟后，她猛地扭头看向电脑屏幕——那些确凿的数字就陈列在那里，每一科都远超她平时模考的平均水平，尤其是最薄弱的数学，竟然上了118分。
“这……这是我的成绩？”她的声音在发抖，不敢相信地指着屏幕，“不是系统出错？不是我看花眼了？”
“是你的，千真万确。”叶邵同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冰凉，“妙妙，你考得特别好。”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闸门。
林妙妙的眼眶迅速蓄满泪水，然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眼泪不停地流，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叶邵同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T恤。
“我……我好害怕……”她终于哽咽出声，断断续续地说，“我怕让爸妈失望……怕对不起你这段时间天天给我讲题……怕考不上好大学……怕和你分开……”
每一个“怕”字，都藏着她这半年来无数个深夜的焦虑和辗转反侧。高三最后那段日子，她几乎把所有的娱乐时间都压缩到了极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题、改错、背知识点。
王胜男看在眼里心疼，却又不敢多劝，只能变着花样给她补充营养。叶邵同更是成了她的专属辅导老师，耐心地一遍遍讲解她总也弄不明白的数学题，帮她梳理文综庞杂的知识体系。
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
“不会分开的。”叶邵同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而坚定，“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现在，我们只需要好好研究志愿，选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城市、喜欢的学校。”
林妙妙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这半年积攒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等到终于哭够了，她才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脸上却绽开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那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纯粹而明亮的笑容。
“我要告诉我爸妈！”她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还有些发抖。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听到王胜男紧张的声音：“妙妙？怎么样了？”
“妈！”林妙妙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却充满了喜悦，“675分！我考了675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传来王胜男明显哽咽的声音：“好……好……我女儿最棒了……”接着是林大为抢过电话的大嗓门：“多少？675？！我就知道我闺女行！等着，爸今晚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挂断电话，林妙妙转身看向叶邵同，眼睛亮晶晶的：“你的呢？再查一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