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昊看着逼近的混混，看着父亲痛苦绝望的表情，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握紧拳头，额上青筋暴起，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昊昊！别动！”江奇龙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儿子的肩膀，声音嘶哑带着哀求，“不能动手！听爸的话！”
他比谁都清楚，跟这群人动手，吃亏的只能是他们，而且会让事情彻底无法挽回。他宁愿自己受尽屈辱，也不能让儿子受到伤害。
那几个混混见江天昊被按住，气焰更加嚣张，纹身男（虎哥）嗤笑一声，带着两个手下又往前逼近了一步，几乎将江家父子围在了中间，轻佻地伸手想去拍江天昊的脸：“小子，毛没长齐就想学人出头？省省吧……”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江天昊脸颊的瞬间，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像一块冰投入沸腾的油锅，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紧绷的场面。
“多少钱？”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叶邵同不知何时已经上前两步，站在了林妙妙稍前的位置。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可怕，直直地看向那个纹身男虎哥。
“我来还。”
这话一出，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江天昊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叶邵同。江奇龙也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林妙妙更是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抓住了叶邵同的胳膊，小声急道：“老叶！你……”
虎哥上下打量着叶邵同，看他一身普通的校服，清瘦的身形，脸上露出了极其荒谬和嘲讽的笑容，他甩了甩手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哟嗬？今天真是开了眼了！一个高中生也敢出来充大头？小子，啊？哈哈！”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充满了鄙夷。
面对刺耳的嘲笑，叶邵同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锁死在虎哥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一字一顿地重复：
“多、少、钱？”
那冰冷的语气和毫无波动的眼神，让虎哥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他混迹江湖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此刻竟从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他收敛了笑容，眯起眼睛，伸出三根手指，带着试探和挑衅：
“三百万！听见没？三、百、万！小子，把你卖了都凑不出个零头！你有钱吗？”他特意加重了“三百万”这几个字，想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
江天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三百万！这对于现在的江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他觉得叶邵同疯了，为了帮他出头，竟然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江奇龙更是连连摆手，声音带着哭腔：“邵同，好孩子，你的心意叔叔领了，但这……这不行，你快带昊昊和妙妙走，这里没你们的事！”
林妙妙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紧紧抓着叶邵同的胳膊，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在所有人或绝望、或担忧、或嘲讽的目光中，叶邵同动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面无表情地从校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色的、没有任何花哨图案的银行卡。动作随意得像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
然后，他将卡递向虎哥，依旧是那两个字，清晰无比：
“刷卡。”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虎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盯着那张卡，又盯着叶邵同的脸，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开玩笑或者虚张声势的痕迹，但他失败了。那少年的眼神，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妈的……”虎哥低声咒骂了一句，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对旁边那个瘦高个使了个眼色。瘦高个将信将疑地从随身带的皮包里掏出一个便携式POS机。
虎哥接过卡，在机器上一刷，输入金额，然后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将机器递到叶邵同面前：“输密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江天昊屏住了呼吸，江奇龙瞪大了眼睛，林妙妙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叶邵同伸出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而准确地按了几下。
“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POS机开始打印交易凭条。
成功了？！
三百万……真的刷出来了？！
虎哥看着缓缓吐出的凭条，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愕然，最后迅速转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敬畏和谄媚的笑容。他双手有些颤抖地撕下凭条，恭敬地递还给叶邵同，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位……这位公子哥，刚才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他点头哈腰，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嚣张气焰。
叶邵同接过凭条，看都没看，随手塞进口袋，然后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虎哥：
“那么，欠条呢？”
虎哥一个激灵，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借据，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叶邵同面前：“在这儿，在这儿！您过目！”
叶邵同接过借据，快速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将它撕成了碎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与压迫感。
江奇龙看着那化为碎片的借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被江天昊死死扶住。江天昊看着叶邵同，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感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虎哥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江老板，既然账清了，那……那我们就走了。”他又转向叶邵同，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不知这位公子哥，怎么称呼？”
叶邵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蹙眉，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还在冒着青烟的烟头，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烟草味，淡淡地说了一句：
“姓叶，我不喜欢烟味。”
虎哥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对着手下厉声喝道：“没听见吗？都把烟给老子熄了！快点！”
他自己也赶紧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狠狠摁灭在随身带的便携烟灰缸里。另外两个混混也手忙脚乱地照做。
“收拾干净！”虎哥又命令道。瘦高个连忙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连同其他一些他们带来的杂物快速清理掉。
“叶……叶公子，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虎哥不敢再多问，陪着笑脸，带着两个手下，几乎是踮着脚尖，飞快地离开了江家别墅，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刚才还剑拔弩张、乌烟瘴气的客厅，瞬间只剩下四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一地的碎片，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
别墅外，走远了的瘦高个忍不住问道：“大哥，至于吗？不就是个有钱的学生仔？咱们干嘛那么低三下四？”
虎哥回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栋别墅，抬手就给了瘦高个后脑勺一巴掌，压低声音骂道：“你懂个屁！我们出来混，光靠狠能活多久？还得讲究人情世故！那小子，随手拿出三百万，眼睛都不眨一下，用的还是他妈不限额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家里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有钱！是咱们惹不起的庞然大物！留个好印象，结个善缘，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条路走。真要得罪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啐了一口：“妈的，今天这趟算是看走眼了，但也算没白来，至少没捅破天。以后招子都放亮点！”
别墅内，一片死寂。
江奇龙老泪纵横，抓着叶邵同的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感激和羞愧。
江天昊看着叶邵同，这个他一直以来视为好友的人，此刻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可靠。他想说谢谢，却发现这两个字在三百万元的恩情面前，轻飘飘得毫无分量。
林妙妙则呆呆地看着叶邵同的侧脸，心跳如鼓。她一直知道老叶家境不错，却从未想过是这种程度。刚才他冷静刷卡、撕毁欠条、甚至一句话让那群凶神恶煞的混混俯首帖耳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叶邵同感受着几人复杂的目光，感觉全身都有些虚脱。他看向地上破碎的花瓶，轻声对还没缓过神来的江天昊说：
“先，收拾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