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四十二分钟。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小区里，抬头望着三楼自家阳台，陆沉有些迈不动步子。自己等下上去了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手心有些出汗，随手在裤子上一蹭，深深吐出一口气，从楼梯一阶阶往上爬，随着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感应灯随着亮起来。
“小陆回来啦？明天休息和大爷再杀两盘啊”，抬头望去，是二楼的退休大爷老齐，老夫妻手里拎着刚买的菜。
两位一静一动好玩极了，子女都在国外发展，每到过年才带着孩子回来一次，自己不在家时老两口经常到自家和老妈窜门聊天，老齐大爷的老伴笑着拍了自家老头子一下，“小陆别理这老头子，他整天没事情做的。”
“哈哈好嘞大娘，我休息了一定下来和我大爷杀两盘，先上去了哈。”陆沉笑着应着，脚步不停继续向上。
伸手在门前又停顿下来，伸手抻了抻身上的衣服，清了清嗓子，摆了个自己觉得最自然的笑容，推开门喊道“妈！我回来了。”
一条土黄色的身影扑了上来，哼唧个没完，陆沉习惯性伸手帮它闭麦。
老妈戴着老花镜正在择菜，身前板凳上架着平板，正放着热播的电视剧，见陆沉回来扭头看了眼，继续回头看着眼前正到精彩处的电视剧。
“你刚到大黄就跑去门口了，赶紧去厨房看看鱼炖好了没，别糊了。一会儿再炒个菠菜就吃饭。”
陆沉进门前觉得自己不会怎么样，结果进了门眼泪莫名其妙的就涌上来了，还好老妈没注意到，不然该笑自己淌猫尿了。
模模糊糊答应一声，转身走进厨房，掀开锅盖一股白汽涌出来，飘荡着遮盖住了不争气的泪水。
拿过勺子舀上一点，白胡椒粉味还是那么浓，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背着身喊道“妈，你咋又加那么多白胡椒粉啊？”
“加了胡椒粉就不腥了，尝尝咸不咸，好了就把灶先关了，我一会儿炒菜。”
陆沉和老妈面对面坐着，桌上一个鲫鱼汤一盘炒菠菜，“老头呢？不来吃饭啊？”
“和你哥去老王家上礼去了，估计都喝差不多了。”老妈伸筷子从汤里给陆沉夹了个最大的鲫鱼。
“又喝上了呗，我婶子她们都在，你咋不去啊？”，陆沉拿了空碗盛了鱼汤，摆在桌上。
“我去了你回来吃啥？聊天啥时候不能聊，吃完饭了我给她们微信打视频。”老妈白了眼陆沉，拿过碗喝口鱼汤。陆沉笑笑，接着吃饭。
倒计时十三分钟。
陆沉放下碗筷拍拍肚子，吃了两碗饱了。老妈就吃了半碗，喝了些鱼汤，桌上剩下的全给陆沉打扫了。
站起身把吃剩下的鱼骨掺着菜汤拌了饭，一起倒进狗盆里，伸手撸了撸狗头，“等会老头回来给你带大骨头哈大黄，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老的有些褪色的大黄摇头摆尾的扒着陆沉的裤子，直到被陆沉怒搓狗头赶去吃饭。
大黄也是个可怜的，刚长齐牙就被丢在大马路上，被加完班回家的陆沉偶遇，小小一只跟在陆沉身后摇头摆尾，和现在一样喜欢拿俩爪子扒陆沉的腿，然后被陆沉用一根本来准备配着泡面吃的火腿肠就给拐回来了。
然后在陆沉这个单身汉子的家里有了一个简陋的狗窝，陆沉经常出门拍摄，半个月一个月的在外面跑，好在老妈经常过来，也没让它饿到。
就这么和陆沉一起凑合了八年，大黄会说话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年少无知，初入江湖就被一根最便宜的火腿肠给拐走了。
老妈正在收拾碗筷，“哎，放那我等下洗，你不是还要打视频吗？等会太晚散场了都。”陆沉转身从老妈手里接过碗筷，催促着她赶紧去打电话。
洗完碗筷都放回架子里，老妈已经在打电话了，笑着和对面聊家常，说着过几天来家里吃饭。陆沉靠着墙，望着高兴的老妈，嘴角也微微勾起。
陆沉靠着墙什么都没做，只静静的笑着。
一路上想了很多，想做的也很多，甚至想着见面了先磕上三个响头，来上一句“孩儿不孝了！”
见了面之后也没那么多的想法了，就想和以前一样简单吃顿老妈做的饭。
老妈挥手和电话那头的婶子们告别，哼着陆沉没听过的小曲儿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等会儿电视上有老妈常看的节目要放了。
陆沉走到沙发上坐下，伸手揽过老妈道：“老妈，今晚可能要出个差，时间可能会有点久，我等会儿就先去工作室收设备了啊，你今晚早点睡。”
“去呗，你不经常到处跑吗？”扭头看眼陆沉，感觉今天有点儿怪怪的。
“这不是想起来了和你说一声嘛。”陆沉打个哈哈混过了老妈怀疑的目光。
“走了哈。”陆沉站起身，背着身挥挥手，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住。
转过身，“老妈”，陆沉面色如常。
老妈疑惑抬头，“咋了，没吃饱啊？剩饭你自己可是都喂大黄了啊。”
陆沉脸上绽出一个搞怪的笑容，大拇指食指比心，撅嘴来了个飞吻。
“爱你老妈。”
“哎呀~恶心死了。”“哈哈走啦。”
大黄跑了过来，把前腿搭在陆沉腿上脑袋蹭着陆沉掌心，像八年前一样——只是这次，蹭不散指尖的微微凉意。
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回头再看了一眼，小跑离开。
陆沉跑到了楼下，跑出了小区，一直跑到了一座旧桥边上。
去年边上修了新桥，更好走也更近，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会再来了。
“呼......呼.......呼”
陆沉撑着腿弓着身子喘着粗气，好久没有一口气跑那么远了。
倒计时三十秒。
陆沉走入桥洞阴影，蜷身藏进黑暗，万一等下自己离开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出不来，那还是不被人看见的好，不然老妈知道了会伤心的。
桥底下有点儿黑，陆沉背靠着抹着白灰的栏杆蹲下，嘴里犹自还在喘着。
从兜里摸出烟盒，摸出盒里最后一根烟，颤着手点上，微弱的光照亮小小的一片方寸地。
倒计时五秒。
陆沉左右看看，有风有水，还行。
“呼......”
缓缓吐出嘴里的烟，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沉重，眼前出现一片红，红的如此近，像是从眼前到了心底。
手里的烟掉在地上，沾着灰滚进水里，带起点点波纹。
粘稠的红色开始包裹意识，冰冷的机械音刺破混沌，“意识锚点不稳定，正在检索安全坐标...”
【警告：临时通道开启】
通道稳定性低（＜25%）
能量来源：未识别（波动值：80%）
“再见......老妈......”
意识开始抽离，慢慢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权。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瞬，陆沉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自己”没有倒下，好像愣了一下，另一个陆沉抬头左右看了看，伸手挠挠头。
“哎我操，这TM给我干哪儿来了？”
原来，老子身体里可能有两个人格，自己还TM应该是第二个副的......
意识形态的陆沉感觉自己在向上飘着，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嘴。
尝试着竖起中指，在心底说了句自己最想说的话：“陆沉，我艹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