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人们筑起高墙，将贫民窟的野望彻底隔绝。沿着高墙每隔两三公里，才有一处供垃圾车进出的闸口。而在正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则各设有一处重兵把守的常驻出入口。附近的贫民被驱赶到更远的地方，以确保出入者不会被这些污秽碍了眼。
由于贫民窟发现了通缉犯的活动痕迹，常驻兵力已增至平日的数倍。
驻守出入口并非全副武装的人类，而是通体洁白、头顶悬浮着柔和光环的战斗机器人。每位机器人都配备火力充沛的重型武器。
“天使……”陈朱珠显然看到了什么。
【天使三型：芜海界万象重工热销产品，专为潜入、侦查与巷战设计，具备短暂浮空能力，因客服需求更贴近于人类形体。客户即是上帝，天火将平等制裁所有反抗上帝的存在。】
所谓天使，它们并非神话中的生灵，而是眼前这些机器人。
正常情况下，天使不会驻守在这里。
姬墨得出判断理由是，比他们早到的一批人中，有个暴脾气的家伙无法理解为何检查突然变得如此严苛，骂骂咧咧地不愿配合。如今，他的同伴正蹲在角落，赤条条地接受检查，不敢去看路边那具已化为焦炭的尸体。
倘若这里的人经常目睹天使的行动，除非本来就想寻死，否则很难想象他们出于什么心态挑衅天使。
恐怕这些人心中还在暗骂死者，连累他们即便通过检查，也被录入重点观察名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出入困难。
崇尚物理超度的天使，永不过时的地狱笑话。
“我们……也要从这里走？”陈朱珠只瞥了那尸体一眼便不敢再看，心惊胆战地问，“他们拿着出入证明都出事了，我们连这里的身份都没有……”
“小玖，准备好接应她回去。”姬墨打算尝试沟通，若失败，他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但陈朱珠不行。她现在连玻璃大炮都算不上，之前对墙尝试的一拳就是证明，强行攻击只会落得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至于像之前那样带着她移动？顺着姬墨的视线让她看到，高墙之上还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整个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龟壳。更高处的空中，还有大量侦查设备。
“我太没用了。”陈朱珠深刻体会到自己成了拖累，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可能牵制队友。
感知到姬墨上前，“天使”们停下了检查工作，电子眼微微闪烁。一旁正被检查的人们这才发现，这些机器人竟还有第二种温和的合成音。
“天使”向姬墨行礼，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阁下，维恩女爵已恭候多时。”
两人面面相觑。
……
“天使”将他们送至舞会所在的奢华建筑外，后续接待任务由另一批人类服务员接手。
他们就这样临时加入了一场属于上流社会的假面舞会，于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第一百层。
舞厅内流淌着悠扬的古典音乐，戴着假面、身着华服的男女在舞池中漫步，尽情享受当下的欢愉。
来的路上，他们随处可见以假乱真的全息投影，街道上巡弋着拥有执法权的人形机器人，商场巨幕循环播放着义体改造广告……
这里的科技水平，显然远超他们所在的唯凡界。上流人士却又古典得如同从小说中走出的古代贵族。
“姬墨……”陈朱珠脸上的表情从对新科技的新奇，逐渐转为困惑，“为什么这里的东西都标注来自‘芜海界’？这里难道就是芜海界吗？”
她在努力了解超凡者的世界，至少现在知道七大界分别是哪七个。
规则界，魔法界，都市界，唯凡界，末神界，芜海界，恒武界。
其中规则界，芜海界，都市界被称作恶三界，向外扩张掠夺资源倾向最重。魔法界和唯凡界被称作中立界，末神界和恒武界被称作自闭界。
恶三界和中立界都很好理解，但自闭界陈朱珠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姬墨解释：“这两个界基本不对外交流，一个进不去也出不来，一个行动只针对彻底没活人，重度污染的世界。”
姬墨摇摇头，只道：“科技垄断也是一种殖民方法。”
更让他疑惑的是，今天的玖重楼异常安静，对这个世界的情况只字不提，连刚才拜托他送陈朱珠回去的请求也未有回应，他不禁怀疑对方是否还在连线。
“女爵，人到了。”
“带他们进来。”
招待员躬身推开厚重的包间门。这里如同一个精致的鸟笼，居高临下将城市纸醉金迷一幕尽收眼底。
维恩女爵慵懒地陷在丝绒沙发里，见二人进来，举起手中的高脚杯示意，暗红色的酒液在迷离灯光下轻轻荡漾。
她无疑是个美人，但华丽的表象下，是难以掩饰被透支的虚弱，眼下的乌青即使用最细腻的脂粉也难以完全遮盖。
陈朱珠偷偷看了眼面板信息。
【维恩女爵】
【等级：1阶】
【能力：无】
【技能：无】
【状态：药物依赖（需定期服药，精神稳定性中幅下降）、肢体排异（多次整形导致细看有拼合感，剧烈碰撞可能会让部分填充物移位）、虚弱（长期被酒色掏空身体）】
【个人信息：因兄长意外死亡，作为唯一继承人获得爵位，酷爱金色眼睛。】
“晚上好，来自异世界的先生和女士。”
“不知女爵找我们有何事？”姬墨微微皱眉，想起贫民窟上空不断盘旋的监控装置，对于行踪暴露并不感到意外。
“不必紧张。在这里，我们都是邦联的公民，身份平等。”
“公民？我们什么时候成了这里的公民？”陈朱珠惊奇地调出个人面板，并未发现任何新增的公民身份信息。
“天使们告诉我，您是一位至少四阶的强者。”维恩女爵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姬墨身上，虽不太情愿，还是向陈朱珠解释道，“根据《泛海邦联接触临时法案》补充条例，任何不在邦联人口数据库内，但自身能量波动达到四阶及以上的个体，在非敌对状态下，均可自动获得邦联临时公民权限。”
坏消息是，天使果然连接着人口数据库，一照面就能识别非本世界公民。
好消息是，这里的法律似乎崇尚强者，即便是外来强者也能自动获得某些特权。
“那么，可以告诉我了吗？两位来自哪个世界？”
“……我们是魔法界学院的学生，奉老师之命前来寻人。根据魔法追踪的痕迹，他们最后的坐标定位于在这个世界。”姬墨撒了个谎，“如果女爵愿意帮忙，我们不胜感激。”
维恩女爵凝视着姬墨那双金色的眼睛，勾起一个略带满意的笑容：“作为这里的领导者，我自然有义务帮助公民解决麻烦。但如果藏在贫民窟，那确实难办。即便是我，对那里的掌控力也相当有限。毕竟放再多的监控器，也会被那群贱民找出来卖掉。”
“据我所知，目标今天下午曾与天使合作过。”姬墨提示道，“两个人，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
维恩女爵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陷入沉思，“原来你们是来找他们的。”
姬墨没想到如此顺利。此地的统治者不仅释放善意，更直言不讳地表明知晓内情。
“但很抱歉，如果你不能说明找他们的缘由，我无法提供信息。尽管他们未能成功，但先前确实是在试图帮我解决问题。”
维恩女爵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猩红的液体从嘴角滑落，衬得她几分妩媚。
“前不久，一个疯子闯入我们的宅邸，残忍杀害了在场众多贵族，其中包括我的兄长。作为这座城市的领头家族，于公于私，我都必须将他绳之以法，以维护法律的尊严与家族的颜面。”
“我可怜的兄长，他本应成为一位被铭记的杰出领袖，却早早夭折在那里。”女爵唏嘘道。
姬墨未做评价，他敏锐地察觉到，维恩女爵提及兄长之死时，悲伤仅浮于表面，眼底并无痛惜，反而隐约闪过一丝如同“意外之喜”般的微妙情绪。
“倘若两位能帮我找到那该死的杀人犯，我愿意提供之前那两人的信息。”
维恩女爵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那两人的情报于她而言只是筹码，“当然，两位也可以自行在此歇息，依靠自身能力寻找。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真羡慕那份能随意穿越的能力啊。”
……
片刻后。
“两位是现在随我们去客房，还是下楼参加舞会？”门外的招待员接到命令，毕恭毕敬地询问。
“直接去客房。”
招待员在前引路。陈朱珠跟在姬墨身旁，小声问：“我们真要在这里住一晚？”
“这里有禁魔装置，传送门虽然能用，但必然会惊动这里的人。在情况未明前，暂住一晚较为稳妥。”姬墨安慰道，“你安心休息，我就在隔壁警戒。”
“可、可我家里要怎么交代？”陈朱珠不敢想象，本就对她晚间工作有意见的母亲，发现她彻夜不归会作何反应。现在打电话解释，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从未有人要求何时回家的姬墨沉默了
自从遇到陈朱珠后，他一次次间接体会到身为地下超凡者却拥有正常家庭的烦恼。
最终选择求助玖重楼：“小玖？”
“我会解决，弄个幻术糊弄过去就行。”玖重楼终于上线了，通讯另一端隐约传来“……家属在吗？”的背景音。
“你不在节目间了？”姬墨意识到什么。
“嗯，刚查了备忘录，有件事必须去处理。”玖重楼无意详细解释。
“你呢？可以吗？”姬墨尊重陈朱珠的意见。若她执意回去，他也不会阻拦。
“我还是留下吧……”陈朱珠稍作思考就做出答案。她明白，若想转正晋升，迟早要像姬墨一样频繁出外勤，在异世界滞留数天是常态。
……
客房满足了陈朱珠对高档奢侈的所有幻想，单间面积几乎与她家相当，带自动清洗浴缸让她狠狠心动一把，这里家具布料也是看得出的高档货。
唯一的问题是……
【针型监控器：来自芜海界，4K高清，超长耐久。】
【监镜面：魔法界产品，可通过主镜面监控次镜面对方向的画面与声音。】
【……】
监控狂魔！那个维恩女爵太变态了！
虽然陈朱珠没有反侦查的能力，但架不住能力会自动检索目标啊！
她看到梳妆镜也是监控装置时，吓得差点跳起来，赶紧启动了反监控装置。
【伪装魔方：旋转至特定纹路，可分别屏蔽物理或魔法类监控装置，并建立伪装力场，使特定区域在外界看来始终维持原样。】
空间戒指、金蛇钱包、伪装魔方，被玖重楼戏称为“员工三件套”。
尽管相信伪装魔方的效果，但一想到自己置身于布满监控的房间，陈朱珠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
姬墨在床上打坐，他不打算入睡，闭目养神中。
直至耳机传来声音，玖重楼那边似乎忙完了，“陈朱珠说这里全是监控。”
“我都毁了。”
姬墨没有陈朱珠那样逆天的信息获取能力，但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逃不过他的敏锐感知。与陈朱珠启动魔方屏蔽不同，他选择更直接的方式，彻底清除，一个不留。
“陈朱珠在检查瓶瓶罐罐，怀疑被下药。”
“别再监控加重她的焦虑了。”
“我没监控，是她自己忘了关麦，嘀咕声就没停过。”通讯那头的玖重楼顿了顿，“不过，需要担心被下药的确实只有她。”
“嗯。”
“毕竟我给你下了爱情魔药也没见生效，连正面buff都免疫的体质也太离谱了。”
“嗯？”
“开玩笑的。我像是会干那种事的人吗？”玖重楼愉悦十足提出另一个想法，“在水里下爱情魔药太低级了，我更喜欢往酒里加头孢，说不定对你还有效一些。”
“你干坏事时倒是不嫌麻烦……你明天有空来吗？”
“怎么，你真打算帮那个女爵？”
“不，我的意思是，必要情况下，你直接真言术套取信息。”
以此地贵族与平民的相处模式来看，对方因压迫愤怒而杀人可能性不低。
姬墨既无力彻底扭转这扭曲的阶级结构，也不想成为女爵手里的刀。
也考虑过像对那个男孩一样使用真言术，但进入中心区后，发现这里不仅科技先进，贵族们身上还佩戴着诸多防御道具，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那真言术对付平民尚可，用在贵族身上多半是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