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着教师的身份，姬墨找不认真听讲的学生单独谈话，显得理所应当。
教师办公室多数时候空无一人。一天九节课需上足六节的“含金量”，让上课讲解不得不拖堂占用课间，这群诡异的教学生涯，充实得近乎荒谬。
“……综上所述，规则写得过于直白，对教师的约束远强于学生，再加上你我亲眼所见的学生状态，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
“这是一所不存在任何歧义，纯粹只为教书育人而建的学校。”
夏宇想起《学生规则》最后一条：
【11.学生要始终铭记，这里是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一切仿佛瞬间串联起来。
夏宇早已敛起先前那份傲气，像只从自以为王的小狮子沦落成任人揉捏的家猫，闷声听着姬墨的分析。
太蠢的人是混不上编制，现在正常加入超凡对策局也要求至少本科生，学历太低的人会被安排补课。
事到如今，他也意识到自己获取信息效率远不及姬墨的事实，忍不住嘀咕：“早知道我也去弄个教师制服了。”
“你未成年，拿了也没用。”姬墨瞥了他一眼，“当学生也是跳级的，年龄太小了。”
姬墨甚至没忍心戳穿对方，以连初中毕业都没有的知识水平，打算怎么上课。
“至少我脸好看。”夏宇仿佛不嘴硬就会死，“那群学生提及过，有个老师太刻板印象，秃顶加物理科目，把他们丑到了，物理成了他们最不想上的科目。”
“……确实。”
“不过，空间创造者是神经病吗？大费周章搞这些？”夏宇瞪大眼睛，嘴上不愿承认，心里却已动摇，“请一堆诡异来扮老师有什么好处？直接请普通老师不好？诡异是随便能带到唯凡界的吗？”
为了维持超凡不存在的普遍认知，海关对非人生物的入境有着极其严苛的法律限制，其中一条就是必须维持五官与身体正常的人形外观，连超现科技理解的义体也得裹上伪装层。
同理，无法控制破坏欲的生命体也一律拒之门外。
诡异，显然属于此类。
即便眼前这群诡异老师表现得再温顺，也改变不了它们是诡异的事实，是那种一旦删除“保护学生”的规则，就会立刻暴起噬人的存在。
“这只能去问幕后主使。”姬墨无法回答，只顿了顿说，“目前来看，最稳妥的方式是遵守规则，等到周日。”
夏宇没吭声，眼神里写满不情愿。
不甘心的又何止他一个。姬墨早已和陈朱珠约好周六下午见面，若按这“最稳妥”的方式离开，注定是要失约了。
……
晚上十点半，学生宿舍楼的灯光渐次熄灭，整片校园沉入墨一般的黑暗。
寝室走廊外，时不时响起巡查老师的脚步声。夏宇越听越烦躁，猛地从床上坐起。
动静太大，门外立刻传来敲门声。
“熄灯了，赶紧睡。”是巡查老师的催促。
夏宇一声不响，直勾勾盯着门板，脑海中浮现出门后的景象。
想起早上姬墨那番推测，再听此刻门外诡异的催促，他只觉一阵反胃，对幕后主使者越发厌恶。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随老师处理诡异事件的场景：一所荒废多年的医院，早已沦为人类的屠宰场，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因为难以跨界诱骗更多人类，那里的诡异也学会了“囤粮省吃”。高挂的人体部件上贴着药签，蚯蚓般的字迹写着只有诡异才懂的味道评价。
最后在冷库中找到两个还活着的，痴痴傻傻坐在腐烂的同类尸体旁，身上有药物过量痕迹。谁也说不清，他们究竟是被地狱般的景象吓傻的，还是自己吞了药，宁愿疯掉也不愿面对现实。
直至最后，诡异还试图以那两个受害者为肉盾，逼他们让步。
是老师下令撤退，放弃搜救，用一场最绚烂的烟火，为所有逝者送行。
对那两个早已失去自我、沦为肉盾的人类而言，死亡何尝不是解脱。
档案的描述，亲身的经历，无不在提醒夏宇：诡异即是污染恶意最直接的化身。即便后来出现了怪谈种，也改变不了这个本质。
试图让学生产生诡异也能有好人错误认知的主使者，其心可诛。
夏宇咬紧牙关，翻身下床，悄无声息地没幕后入夜色。
……
明明是深夜，教师宿舍楼却灯火通明。大多数诡异教师都留在这里，像被封闭了五感，对走廊里的他视若无睹。
早在姬墨提出“等到周日”时，夏宇心底就冒出另一个念头：
如果把这些诡异老师全部清除，让它们在短时间内无法复活，副本自然会瘫痪。届时就算没有现成的出口，背后的操纵者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望着不远处的宿舍楼，掌心火苗应声窜起，映出一张挣扎的脸。
夜风一吹，他稍微冷静了些。
这处空间依附于现实，这里的建筑与现实中的宿舍楼存在某种诡秘的联结。若真将整栋楼焚毁，现实那边的宿舍会不会也随之崩塌？
如果为消灭诡异而伤及无辜，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眼下，还远未到当年任务那般生死一线的地步。
“还是……算了吧。”夏宇喃喃自语。
“你能这么想最好。”
夏宇浑身一僵，蓦地回头：“你跟踪我？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离开学生宿舍开始。”姬墨答得干脆。
在他看来，夏宇心性尚嫩，过于孩子气。即便道理都懂，也未必照做。这个年纪的叛逆，不是光讲道理就能压住的。更何况夏宇的精神状态显然不佳，加上熬夜的debuff，做出什么冲动事都不意外。
姬墨虽未言明，夏宇却已猜透。他脸色变得通红，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声：“啧。”
就在这一刹，一股刺骨的寒意陡然从某处袭来。
姬墨猛地抬头，望向教学楼方向——
轰！
不知从何而起的火苗，瞬间化作滔天烈焰喷涌而出。那不再是寻常的橘红，而是镶着诡谲金边的苍白之火，如饥渴的野兽扑向猎物。
火舌舔上宿舍楼外墙，随即疯狂蔓延。窗户在高温下炸裂，其中传来诡异教师非人的尖啸。整栋建筑在几个呼吸间，被吞没于火海。
夏宇怔在原地，脱口辩驳：“这次真不是我！”
“我知道。”控火并不是罕见的技能。
姬墨望向燃烧中的教师宿舍楼，微微眯起眼睛：“除了我们，还有人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