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重楼回到魔法阵所在的房间，尚未到古堡统一归位的时间点，这里仍是一片废墟。
诡异们也没热爱干净到顶着有入侵者的前提，前来打扫卫生，他们正忙于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并想方设法将黄泉呼唤回来。
“……没有需要注意的规则，姬老头也在地下忙着，一时半会过不来。”
玖重楼边嘀咕着，边路边的小石子，看它滚到一旁，没有拿出【时之灯】的打算。
那是她用来糊弄人的道具，直接使用时间的力量过于骇人听闻，有道具遮掩一番，尚能用时间眷儿作为解释。
至于别人信不信，玖重楼就不管了。
反正她是信了。
脑海里闪过几次使用【时之灯】，姬墨那副“啊果然是这样”的表情，轻哼一声：“装作相信也行。”
心神一动，时间开始倒退。
倒塌的石柱块从地面跃起，沿着原先倒下的轨迹向后飞旋，紧密拼合成原先的模样，地上的沙土向中央凹陷处涌来，修复蛛网般的裂痕。
很快，这里便回到玖重楼第一次进来时的模样。
“还不够，继续退。”玖重楼向前一点。
时间继续向后奔涌。
房间内多出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其身状如直立行走的大运，双肩开阔，头顶虎头，尾如蛇蝎，像极了某种巨大化的奇美拉。
玖重楼看到黄泉和维恩女爵的对话，不置可否，继续往后看。
她看到黄泉将真正塔莎带到此处的房间，惶恐不安的少女仍是人类时的模样，她恳求黄泉让她回家，哪怕是那食不果腹的贫民窟，也要比和一群吃人的诡异待在一起要好。
黄泉没有理会塔莎的恳求，而是将她转变成不死族并关押在此处观察数日。
数日之后，黄泉杀了塔莎，迅速掐灭其灵魂，并在她身下绘制了玖重楼最初看到的魔法阵，僵尸的污血染红了这片地面，却和魔法阵的纹路互不相容。
黄泉念念有词：“这样一来，她就有了自己是不死族的记忆……”
玖重楼紧缩眉头，意识到黄泉对虚蚀带来的借尸还魂假象研究恐怕很深入了。
虚蚀能让尸体还魂的特性鲜有人知晓，不止是因为知晓者有意封闭此信息，还有虚蚀还魂者容易自我动摇，在自我否认中迅速自溃，哪怕有目击者也只会误以为神秘侧诈尸的原因在内。
让虚蚀还魂者最容易动摇的一点，便是寄宿于陌生尸体上。
如果灌输的记忆里，其本尊有变成不死族的记忆，能缓解这一问题。
令玖重楼疑惑的是，黄泉真的有办法刚好从虚蚀中提取到塔莎人生记忆吗？
虚蚀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引导的存在，否则当年也不会间接制造出这么多灾难。
哪怕黄泉端上各种加强气运的仪式，也不过是众神时代用烂了的手法。
显然黄泉对自己的实验也不抱有太大期待，能完整“复活”某人就是胜利，而能复活出与塔莎有一定关系的维恩女爵，已经是难得的成果。
黄泉调整了下心态，迅速进入到下一轮实验测试，尽可能满足维恩女爵的需求。
至于深入质询维恩女爵对唯凡界的仇恨？要是她回答途中，越想越不对劲，开始自我崩溃，岂不是血亏。
“……单纯运气吗？”玖重楼摸了摸下巴，继续将时间往后推。
在塔莎前面，还有数百个人类受害者，他们在加速倒退的光阴中昙花一现，成为黄泉总结出如何让虚蚀主动向尸体灌注个体信息的经验基石。
最初虚蚀对黄泉提供的尸体不感兴趣，任由尸体在能量中腐烂发臭，到虚蚀开始挑挑拣拣，随机赠予不等量、可能混杂了复数个体的记忆，再到开始给予完整的个体记忆……
黄泉逐渐意识到，虚蚀对尸体有一定要求，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寻找合适的人类实验体。
实验自启动到现在，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平均下来一年复活不到五个人。
“退、退，继续往后退。”玖重楼念念有词着，眉头从未舒展开。
逝者已死，她无能为力。
她只能继续旁观下去，直至时间倒流到某个时间段。
房间也不是一直这么空荡，越往前推移，房间内各种与诡异不相干的科技设备出现频率越高。
黄泉似乎得到过科技侧世界的支持？玖重楼只希望那个世界不要是芜海界，不然会很麻烦。
疑似实验室启动前的准备阶段，这里和寻常科研场所没有区别，玖重楼特地检查了遍可能写有设备来源的位置。
那时的黄泉，站在哪里都显得十分突兀。
比起科研者，他更像是待被解剖的实验体。
他正在和手里的终端闲聊。
手机里，一个经过处理的、分辨不出男女的电子合成音：
“……伪城的相关资料我都发给你了，当年抢救出来的资料不多。”
“……实验体也不需要担心，我这边不缺渠道。”
伪城？
听到熟悉的名词，玖重楼顿时觉得不妙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生者的离去。
试图将死者转化成不死者，亦或者将意识转化成智能AI，甚至是试图从轮回中抢人的情况……人们为了留下在乎的人，其手段一直都在让玖重楼大开眼界。
玖重楼不理解，但尊重这样的行为，前提是此人所用的方法与虚蚀无关。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这么想。
伪城的统治者来自一个灭亡的世界，他无法接受自己是最后幸存者，而熟人们的灵魂连同世界一同灭亡的事实。
在他得知虚蚀有极小概率“复活”尸体的传闻后，将余生都投入这项研究中。
黄泉庞大的身材和小巧的终端是两个极端，他也在接收信息时快速阅览了遍伪城的事件，评价道：“为了复活死去的爱人，竟然真的去钻研虚蚀，还让他找到了方法……用人类的话，这就是爱创造了奇迹吧？”
不仅成功还魂在一模一样的躯体上，其爱人人格、思维逻辑一直处于正常状态几十年。
黄泉实验至今，其实验品维持逻辑成绩最高也就三个月，再往后就开始没理由自我否决，发疯自杀。
一想到这里，他羡慕得快流泪。
好在对方的结局不是很美妙，有了对比，黄泉宽慰许多。
或许是因为爱人的成功复活给了那人自信，亦或者复活的爱人本身就有问题，曾在旁怂恿暗示？
没人知道背后转变的原因，只知道，伪城统治者的欲望膨胀了。
他不再满足于只复活爱人，他想复活整个故乡，复活所有认识的熟人……想让逝去的一切都回来。
如果A拥有B的模样和记忆，对自己也如出一辙，哪怕没有灵魂又如何。
他不在乎。
黄泉实验上百年，在渠道支持下勉强找出数百的合适实验体，足以证明虚蚀复活条件的苛刻。
“杀了几个世界的人，就为了养出一个城市的、顶着熟人脸的借尸还魂活尸……”黄泉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那个轻巧的终端合上，握在掌心，“最后，连城带人，一起被扬了。真是……轰轰烈烈的一场闹剧。”
这也导致知晓实情的世界，都默契选择封锁虚蚀能够侵蚀非生命体这一信息，生怕再来一个恋爱脑，展现“复活吧我的爱人”的奇迹。
黄泉并不在意那些被复活的爱人或是熟人是否真的拥有自我，也不在意那几个被牺牲的世界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在意的，只有那失传的技术。
“科瑞赛特已死，权柄却没有像是【空间】一样凝聚在神器里，散落在各界。”
“科瑞赛特……？”玖重楼知道这个名字，那是【死】之支柱神的真名。
位于过去时间的黄泉自然听不见现在玖重楼的嘀咕，只是一味的抱怨：
“死的概念无处不在，却无法汇集诞生对应的神明，哪怕我们强加干预，也只诞生了一个四不像的伪神。”
“其无论是思考能力还是力量上限，远不及我们需要的程度。”
“现在教会已经等不及了，认为既然做不到培养一个新死神，不如换个思路，将【死】之支柱神复苏。”
“呵，说什么临时找到的尸体，比不上原有项目的伪神。”
说到这里，黄泉面露惋惜。
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却不得不将自己的作品废弃，作为培养的基土，保证另一个实验顺利进行。
由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死神，和借用自己作品而复活【死】之支柱神，两者成就感天差地远。
不仅如此，教会除了自己，都是一群吃白饭的废物诡异，指望他们攻克意识嫁接难题？
另起炉灶的项目迟迟没有进展，教会高层在征用死神后，又继续把黄泉拉回到项目组，戴上“项目没有你就不行，诡异的未来就看你了”的高帽，让他继续当项目总负责人。
诡异的社会就是强者为尊的社会，在无数比自己强大的诡异面前，黄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根本没办法拒绝。
“还说此事办成后，就会帮我进阶到八阶，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妈的，我要有办法弄清楚这些的问题，去哪个大界都比待在这个破教会混得好。”
“至少人家是真心尊重我，高层却全是仗着比我强，一直在敷衍。”
虽然晋级八阶诱惑力很大，但一想到自己依旧不是教会最强者，还要受到高层中的高层束缚，黄泉就觉得头顶一片黑暗。
“你说是吧，诶，什么时候挂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