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山，黄沙漫天。
一队骑兵沿着山道疾驰而来，为首的大将黑面环眼，燕颔虎须，正是奉命巡视并州防务的张飞。
他在南匈奴走后，便由晋阳到了雁门郡，不过并未在郡治多待，而是走了一圈周边关隘，以整顿军务。
这几日下来，也是被他找到了不少关防上的疏漏，今日，便是到了雁门一地最为险峻的句注塞，也就是后世雁门关的前身所在。
“这鬼天气！”
张飞抹了把脸上的沙尘，勒住缰绳，眺望着远处山隘间若隐若现的哨所，“前面就是句注塞了，弟兄们加把劲！”
亲兵队长催马上前：“将军，这句注塞地处要冲，守塞司马暂缺，但军官中有个叫郝昭的曲军侯，据说把哨所打理得井井有条。”
张飞浓眉一挑：“哦？此处还有这等人才，俺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说。”
马蹄声在峡谷间回荡，越是接近哨所，张飞越是惊讶。
但见沿途险要处皆设瞭望台，台上哨兵持弓肃立。山路转折处布置着层层鹿角，山崖上也堆放着滚木礌石。
张飞微微颔首：“有点意思。这布置，倒是章法缜密，是个经营边防的好手。”
将至寨门前，早有士卒通报。只见寨门大开，一名年轻军官快步出迎，单膝跪地：“末将郝昭，恭迎张将军！”
张飞翻身下马，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一身褪色的赤色军服洗得发白，外罩皮甲磨得油亮。
面容棱角分明，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那双眼睛锐利如鹰。
“起来说话。”张飞大手一挥，“带俺看看你的防务。”
“诺！”郝昭起身引路。
张飞跟着他巡视哨所，越看越是满意。
营房整洁，兵器架上的长矛擦得锃亮。粮仓干燥通风，储粮充足。
所过之处士卒个个精神抖擞，见到长官无不肃立行礼，显然治军有方。
登上城墙，郝昭指着句注塞周边的群山：“将军请看，北面三道山梁皆设烽火台，一旦有警，半日便可传讯至晋阳。”
张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地形险要处皆有布置，不禁赞道：“好小子，考虑得周全！”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骑探马飞奔而至：“报！北方三十里发现鲜卑游骑五十余人，正往这个方向而来！”
城墙上顿时气氛一紧。张飞双眼圆睁，就要下令备战，却见郝昭镇定自若。
“将军勿忧。”
郝昭转身挥动令旗，不过一盏茶工夫，城墙上已然布防完毕。
弓弩手各就各位，滚木礌石准备就绪，更有一队精锐埋伏在寨门两侧。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张飞看在眼里，心中暗赞。果然，那队鲜卑游骑在十里外徘徊片刻，见无机可乘，便拨转马头离去。
“好！”张飞重重一拍城墙，“临危不乱，调度有方，是块好料！”
张飞正要夸赞，又见一骑飞驰而来，那探马还未到寨门前就滚鞍下马，声音嘶哑：“急报！鲜卑大军三千骑，距此不到二十里！”
城头顿时一片死寂。张飞勃然变色，一把抓住郝昭：“这塞中有多少兵马？”
“塞中共有千人，其中八百为可战之兵，其余乃是后勤辎重之辈。”
雁门郡驻军共有万人，分散于境内十八个大大小小的关隘，句注塞虽然是其中较为重要的一处，设有军司马一职，但并非战时，守军并不算多。
好在句注山山势险峻，不是草原蛮子能够轻易拿下的，自家仔细防御，撑到别处来援，并非难事。
只是鲜卑既然能派数千骑来攻句注塞，想来其他几处关隘也定然会受到袭扰，不知大哥那边能否及时知道。
张飞心中稍作思索，并未出声，却见郝昭深吸一口气：“句注塞险要，能抵挡鲜卑大军数日，请将军保重贵体，返回郡治指挥，末将愿与要塞共存亡！”
张飞环眼盯着郝昭的面庞，突然摇头：“你这死守的心是好的，但有我在此，无需你来牺牲。”
他心中已有计较，一旦点燃烽火，晋阳便可得讯，但仍需一人前往晋阳将此处情况详细告知大哥，以免被鲜卑人钻了空子，弄成了围点打援。
自家此刻却不能轻易离去，不然塞中将士军心必然不稳，此非取胜之道。
他猛地想起前几日看到的州试名录，急问：“俺记得州试军务科有个郝昭，可是你？”
“正是末将。”
“好！”张飞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箭塞给郝昭，“你立刻轻骑南下，直奔晋阳报信！这里交给俺！”
郝昭既然考中了州试，在并州军中也算有些名望，思路又清晰，到了晋阳必能将军情交代清楚。
虽是这关隘的军官，但有张飞坐镇，走了个郝昭，军中也不会有什么犹疑，由他报信最是合适不过。
见郝昭还要争辩，张飞厉声喝道：“这是军令！你对地形熟悉，又通晓军务，只有你才能说清此地形势！快去！”
他不由分说，又解下自己的钱袋和佩玉：“拿着这些，路上换马！记住，一定要把军情送到晋阳都督府。”
郝昭将包袱仔细系在鞍后，翻身上马，挺直脊梁，抱拳拱手，向张飞及所有送行之人，郑重一礼。
然后，再不犹豫，猛地一夹马腹，拨转马头，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张飞一直伫立在校场上，直到那个小小的黑点彻底消失在蜿蜒山道的尽头。他这才收回目光。
他同身边亲兵队长低声嘱咐了几句，手下随即前往各营充当军官，开展动员，自己则亲自挽起袖子，在城墙上帮着士卒搬运滚木。
不到半个时辰，北方烟尘大作，鲜卑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城上哨兵望去，确是有数千之众。
张飞屹立城头，丈八蛇矛往地上一顿，声如洪钟：“鲜卑蛮子，可认得你张爷爷么？”
鲜卑人却出人意料地沉着，并未有人出阵答话，居然就地开始列阵。
黑压压的骑兵仿佛要将整个句注塞淹没。张飞抬眼望去，阵中赫然是鲜卑大人轲比能的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