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秦川便听得头顶传来细碎的洒扫声。
举目望去，只见月女正握着扫帚，在房顶细心清扫积尘。
出门前秦川提过一嘴，说他之后每天晚上都要睡房顶，没想到这会月女就将房顶打扫了出来，想来是司摇心细，怕灰尘沾染了自家少爷的衣衫。
檐下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昏黄光晕里，司摇正坐在水缸旁研读棋谱。
她一手捧着书卷凝神细看，另一手持着水瓢，不时舀起清水轻洒院落，压住飞扬的尘土。
司摇先天不足，当年在娘胎里便损了根基，至今体质孱弱，与武道无缘。
连寻常孩童都能攀上的房顶，于她而言却是遥不可及，也正因这具病弱的身子，她幼时被生母遗弃在道旁，被秦母与秦川捡到，收养长大。
既然武道不通，秦川便从棋道院讨来棋谱，让其尝试，看能不能以棋入道。
此时司摇正看着入迷，丝毫没察觉到秦川回来。
这般光景，让秦川心头一暖，他嘴角带笑说道：“都停停，吃饭了。”
话音落下，月女便从屋檐轻巧跃下，衣袂翻飞间已稳稳立定。司摇也放下手中棋谱，上前接过温热的食盒。
食盒揭开，五菜一汤的席面颇为精致。
仙道院食肆的厨艺素来有名，今日更特意烹了条清蒸青鲈，鱼身缀着葱丝，鲜香扑鼻。
气温适宜，三人直接在院中就食。
司摇执匙舀着乳白鱼汤，小口细品。
月女却顾不得烫，连鱼肉带汤汁吃得急切，险些要将鱼刺也囫囵咽下，许是往日饥馑惯了，见了荤腥便难以自持。
饭后，秦川吩咐司摇准备药浴。
司摇熟稔地配比好药材，待秦川刚走进房间还未关门时，她便红着脸跟了进来，声如蚊蚋地说要服侍他沐浴，月女手里也攥着条浴巾，跟着来凑热闹。
秦川连忙拒绝，毕竟在秦川记忆中，司摇对原身可没这样过。
将两女赶出房间后，秦川又隔着门窗嘱咐了一句：“记得今晚的药汤多煎上两份。”
门外传来司摇轻轻的应答声，伴着月女细碎的脚步声渐远。
外面再无动静之后，秦川褪去衣衫踏入浴桶。
汤浴氤氲着苦涩的清香，水面浮着细碎槐花，这滋补气血的药浴自他受伤后便鲜少使用，此刻被温热汤浴包裹，只觉四肢百骸如久旱逢霖，白日练功损耗的气血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充盈。
享受药浴同时，秦川看了看词条，【药灵体】的进度果然已悄然变为12/100。
待他出浴时，但觉通体舒泰，神清气爽，连窗外疏影横斜的月色都显得格外明澈。
秦川换好衣裳来到前堂，只见桌案上整齐摆着三碗汤药，皆用瓷碗仔细盖着保温。
伸手一试，碗壁尚烫，显然是司摇算准了他药浴结束的时辰。
秦川端起一碗，屏息一饮而尽，药汁入喉，不知是药灵体功效还是心理作用，口中汤药竟不似往日苦涩，反在回甘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
三碗汤药接连下肚，秦川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涌向四肢百骸，原本需要三年调养的内伤，在药灵体加持下竟已好了七七八八，想来今夜再借月光滋养，便可彻底痊愈。
可惜，同样的药物只能算作一次，秦川明明喝了三碗，进度却只涨了7点。
第二日一醒，秦川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鉴子。
鉴子中映出的秦川俊朗面容，曾经笼罩眉宇间的灰败之气已消散无踪，他头顶上的【短寿之人】【元气大伤】词条，果然已再无踪迹。
见此秦川终于是松了口气，他将司摇唤来，温声告知自己伤势已愈，日后不必再费心熬制疗伤汤药，可换成滋补气血的方子。
怕司摇不信，秦川当即在院中演练起《龙象般若功》。
拳风激荡间气血奔涌，非但招式圆融自如，更借势又冲开一窍。
就在秦川演练至酣畅处，院门外再度现出顾清的身影，如此倒也正好，省得秦川再去寻他。
只是今日的顾清眼下泛着淡淡青黑，不过其眉宇间却是透着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昨日彻夜研读《龙象般若功》，自觉窥得几分真意，摸索出了些许门道，此刻便迫不及待前来印证。
可惜今日的秦川也非昨日可比，不过一招之间，就将顾清撂倒。
因为秦川重开窍穴，使得他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将顾清的棍子弄断了，这使得顾清一脸懵，险些又道心破碎。
恰在此时，慧明小和尚踏进院门，他望着秦川双手合十，眼中难掩惊异。
“阿弥陀佛。”慧明合掌轻笑，眸中慧光流转，“师兄当真天资卓绝，悟性超凡，实乃小僧平生所见第二人。””
至于资质第一之人，自然就是他自己，不过小和尚直言，以秦川的根基，至多凭此法再开一窍。
秦川笑笑，心知他说的没错，但若是秦川夺得他的【龙象之力】，那就另当别说了。
二人于石桌前对弈，司摇静坐旁观。
月女看不懂棋局，便取了花剪在一旁修剪枝叶，先前司摇教过的修剪要诀，她竟已掌握了七七八八。
正当黑白子二子纠缠不休时，院中忽然响起清柔婉转的歌声，如溪水潺潺，为这棋局平添几分雅趣。
秦川执子的手微微一顿：“月女唱的是？”
身旁观棋的司摇轻声解释：“是她家乡的小调，可是吵到少爷下棋了？”
说着便要起身劝阻。
秦川抬手制止，抬眼望去，月女正蹲在花丛边，一边修剪枝叶，一边轻声哼唱着悠扬的曲调。
曲调变幻自然，时而空灵悠远，时而轻柔，带着月下清泉般的凉意，缕缕哀愁萦绕其间，非但不惹人烦忧，反觉清耳悦心。
但这不对，赤月妖女月芷莘是个音痴，唱曲不可能这么好听。
既如此，月女便绝非月芷莘。
他寻错了人。
秦川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同时捏着棋子的手不自觉发力，小和尚见状，还以为是自己棋盘上压过了秦川，心中开心不已。
殊不知秦川早已心绪飞远。
当初为了防止对方女扮男装混入仙道院，秦川甚至连男弟子都看了一遍，此举把一些自认为样貌俊俏的弟子吓得不轻，还以为秦川有龙阳之好，至今还有弟子见他就躲。
如今想来，唯一与赤月妖女相关的线索，竟只剩那妙音坊，当日那位唤作云娘的女子举止蹊跷，分明是在刻意阻拦秦川。
“妙音坊得去啊。”秦川在心中想道。
看着秦川出神，小和尚不由蹙眉，和他对弈，竟敢分心？
“啪！”
小和尚赌气似地重重落下一子。
不料这般心浮气躁之下，不过寥寥数手便露了破绽，转眼已是败局已定。
可惜掠夺再次失败，秦川不由思忖，要不要叫慧明夜间对弈了。
毕竟有月光庇佑，能提升运势，或可增加掠过成功几率。
慧明瘪着嘴离开了小院，不愧为臭棋篓子。
这小和尚来仙道院不过数日，名声却已传开。
只因他先前缠着一位棋道院师兄对弈，竟被对方直接轰出院门。
如今整个仙道院还愿陪他下棋的，恐怕也只有秦川一人。
念及此处，秦川对慧明的评价唯有五字：又菜又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