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界，冲击筑基乃是关乎道途乃至性命的大事，过程凶险无比，最忌外人打扰。
除非是血脉至亲、授业恩师或生死之交，否则绝不会轻易让人旁观。
一来怕被仇家趁虚而入，二来也忌讳自身虚实、功法特点被外人窥探。
而他和陶明之间的交情不能说是深厚，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带着这份疑惑，赵阳依约来到了陶明在坊市内租赁的一处甲等洞府。
这甲等洞府灵气浓郁，素来是被视作筑基闭关之所，价格不菲，可见陶明为了此次筑基，也是下了血本。
洞府外的客厅内，除了赵阳，还有另外三人。
一位是面容与陶明有几分相似、修为在炼气中期的年轻修士，应是陶明的子侄后辈，此刻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担忧。
另外两位则是看起来只比陶明年纪稍小一些的修士。
一男一女，男的背负长剑，气息凌厉，女的则腰悬药囊法器，身上带着淡淡的丹香，显然都是陶明相交多年的好友，修为也都在炼气九层境界。
见到赵阳到来，陶明亲自迎了上来。
比起上次见面，他显得清瘦了些，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此刻的陶明，身上再没有寻常炼气九层修士那种灵力澎湃、引人侧目的法力波动。
所有的精气神都完美地内敛于体内，圆融如意，别的不说，他确实已经将法力打磨到了圆满之境。
如此看来他确实已经在突破的边缘了。
“赵符师，您能前来，老夫感激不尽。”陶明拱手，语气诚恳。
“陶道友相邀，赵某岂能不来？预祝道友今日功成，大道得续。”赵阳回礼，言语客气。
陶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
“诸位道友，亲朋，今日陶明于此冲击筑基，是成是败，皆看天意，我将诸位请来，实有一事相求，亦有一份心意奉上。”
他顿了顿，看向那位年轻后辈，眼中闪过一丝慈爱与不舍，继续道：
“若老夫侥幸成功，自是皆大欢喜”
“但若……若我冲击失败，身死道消，还望诸位念在往日情分，在我这不成器的侄儿以及我身后那微末家族遭遇灭顶之灾时，能看在今日之缘，照拂一二，不必以命相搏，只求在力所能及之处，保他们一条生路，延续香火。”
这话语中的托孤之意，让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那年轻修士更是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接着，陶明又看向赵阳等几位受邀前来的修士，郑重道：
“至于请诸位观礼，并非陶明不知轻重，实不相瞒，我年岁已大，气血渐衰，此次冲击，把握还不足两成，与其让这点经验随我埋入黄土，不若留给后来者参考。”
他指了指身后的石门：“我已在静室内放置了一枚空白的感应玉简，此玉简与我的心神及洞府阵法相连。”
“若此次筑基事成，自不必多说。”说到这里，陶明的情绪愈发伤感，“倘若我突破失败，身死道消，我亦会在临死之前记录下整个过程中心神的变化、灵力的运转、关隘的冲击感受。”
听完陶明的话语，赵阳心中恍然，同时也升起一丝敬意。
原来如此！
陶明这是自知成功率不高，索性用自己这次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次、也是最宝贵的“筑基体验”作为筹码。
以期为家族和后人换取几位潜在高手的善意和一份未来的保障！
一份由亲身经历者记录的、详细到心神变化的筑基过程玉简。
其价值对于任何有志于筑基的炼气后期修士而言，都堪称无价！
远比任何道听途说的经验都要珍贵得多！这确实是一份让人无法拒绝的“报酬”。
风险？几乎为零，而收益，却可能极大，他们唯一的付出就是在日后陶家有难时力所能及地伸出援手即可。
并且，看陶明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取出灵契与众人签订，而是打算跟众人来个“君子之约”。
赵阳看向陶明，此刻这位老修身上散发出的一种破釜沉舟、为后人铺路的悲壮与算计，着实令人钦佩。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陶道友良苦用心，赵某佩服，在此预祝道友马到功成！若事有不谐，今日承诺，赵某亦会谨记。”
另外两位修士也纷纷表态，应承下来。
陶明见状，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对着众人再次深深一揖，随后毅然转身，步入了那间关乎他生死与道途的静室。
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将内外视线隔绝。
虽然这石门隔绝了视线，但端坐于客厅的赵阳等人，依旧能通过静室内的法力波动，明晰地感知到陶明突破过程的顺吉逆凶。
初始时，一切顺利。
庞大的天地灵气被疯狂吸纳进静室，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发出低沉的嗡鸣。
陶明那圆融沉稳的气息，在灵气的灌注下开始节节攀升，如同蓄势待发的潮汐，不断冲击着那道无形的壁垒。
整个过程平稳而有力，显示出陶明扎实无比的根基和对功法的精深掌控。
就连那位背负长剑的修士也微微颔首，低声道：“陶老哥根基深厚，看来此次大有希望。”
然而，就在那气息攀升至巅峰，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某个临界点，完成生命跃迁的刹那——
异变陡生！
静室内那稳定上升的气息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紧接着，原本有序汇聚的灵气漩涡骤然失控，变得狂暴而混乱。
灵气形成的乱流疯狂地从静室的各个缝隙宣泄而出，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
“不好！”腰悬药囊的女修脸色剧变，“气血逆冲，真元溃散！这是……道基崩毁之兆！”
她话音未落，静室内陶明那原本磅礴的气息，如同雪崩般急速滑落，变得混乱、微弱，其间还夹杂着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痛苦闷哼。
赵阳瞳孔微缩，他的神魂强横，感知也比旁人更为清晰。
在他的感知中，陶明体内精纯的灵力正不可逆转地从中溃散流逝，连同他原本旺盛的生机也在飞速消弭！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那溃败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静室内狂暴的灵气渐渐平息，最终彻底归于死寂。
唯有那弥漫不散的衰败气息，宣告着一切的结束。
失败了。
而且是最坏的那种情况——道基崩毁，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