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雕刻而成的冰冷僵硬的死物，在褚清钰的识海里，像是活了过来，灵动的眨着眼，展开笑颜。
本就是一张能令小儿夜啼的脸，笑起来显得越发恐怖骇人。
它朝褚清钰张开双臂，尖利的指甲闪着寒光，数不清的血色的锁链从它身上飞射出来，上天入地。
这些血链轻而易举的混入了属于褚清钰的混沌血海之中，至少在方凌仞的看来，它们完全合为一体。
识海中的褚清钰凝聚出了幻影，身上同样放出了血链，与神像释放的血链交叠，分不清彼此。
有血雨落下，覆盖这片识海天地，腾起一片蒙蒙血雾。
下方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那是血海在翻涌，冲袭向神像，也落在了褚清钰的幻影上。
方凌仞的灵识化成幻影，出现在这片识海里的瞬间，褚清钰和神像同时看了过来。
“方凌仞。”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交错重叠。
这一刻，方凌仞只觉一阵恍惚，视觉错位，褚清钰的幻影与神像合二为一。
血色的眸子被金光覆盖，一头黑发也褪成了一片灿金色，身旁萦绕着数不清的蓝色碎光。
方凌仞闭上眼，努力定了定神，再看，发现这次竟是连重叠的虚影都没了，翻腾的血海上空，只剩下那闪亮得晃眼身影。
不等方凌仞看明白眼前的情况，褚清钰已经落在他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灿金色的眸子骤然逼近，眸子映出了方凌仞的眉眼。
“你看到了吗？神像居然真的有自我意识！它闯入了我的识海！”
方凌仞被闪花了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只见那淡色的薄唇一开一合，随后长发一甩，侧让开身体，抬手指向了来时的方向。
方凌仞顺势看去，渐渐回神，听到褚清钰的声音，“……看到了吗？它就在那边，那个神像，和雕刻出来的一模一样？”
方凌仞：？
那个方向，至少在方凌仞眼中，只有金色与蓝色交错的光芒，和大片上天入地的血链，并没有什么神像。
准确来说，他刚才确实看到了，可他还看到那神像与褚清钰识海幻影融合到一处。
现在，一头金发飘摇的褚清钰，就站在他面前，示意他看那已经没有神像地方。
方凌仞低头，捻起一片金发，入手顺滑入丝绸，从他的掌心滑落。
褚清钰：“……它说试炼场并非它所为。”
方凌仞惊醒：“嗯？”
一抬眸，又对上那张脸。
方凌仞的脸泛起红晕，蔓延到耳根和脖颈。
褚清钰：“……”
抬手在方凌仞眼前晃了晃，方凌仞这才眨眨眼，轻咳一声，“并非它所为？那是谁干的？”
褚清钰：“有人收集了那七日血雨的血水，混入了血壤和兽骨，浇筑成了那个模样的雕塑！”
见褚清钰还执着的指着那个方向，方凌仞默默按下他的手，实话实说，“在我眼中，那里什么都没有。”
褚清钰：？！
方凌仞：“我来到你的识海之后，亲眼看到你们重合了。”
他托起褚清钰的长发，“你没发现你的变化吗？”
褚清钰不解的摸脸，“我有什么变化？”
方凌仞：“……在你眼中，你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褚清钰：“黑色啊。”
方凌仞：“没事了，你继续，是有人利用了血水、血壤、兽骨和血仙像，与契神结契，这才圈画出了这个试炼场，对么？”
“没错！”褚清钰，“这事果然与谣传的有出入，血仙像也是被利用的。
并非因它生出自我意识，才设下这场试炼，而是它在那些古怪的术法之下，生出了自我意识，被迫与契神立契。
眼下试炼场被开启，它无法阻止，于是趁着试炼场与外界通道尚未闭合的时机，赶来告知我。”
方凌仞：“它想让你阻止这场试炼？”
“不，”褚清钰对上方凌仞的双眼，“它让我也进去，它能直接送我进去，不需要献祭。”
方凌仞：“你的决定呢？”
褚清钰：“我想去。”
方凌仞：“我和你一起去！”
褚清钰亲了亲方凌仞的额头，“你在外面等我，照看我的身体。”
方凌仞微讶，“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可以留在外面吗？”蔚景赫他们明明是连身体一并被吸入阵中的。
褚清钰：“这便是不同之处，我的元灵灵体可以出窍，直接进入试炼场。”
不过，若是必须集中精力关注试炼场里的情况，难免会疏于对身体的掌控。
方凌仞点头，“我明白了，我在外面等你。”
褚清钰：“你也可以看到试炼场里的情况。”
方凌仞：？
褚清钰凑近瞧他，笑得眉眼弯弯，“只需要紧紧抱着我的身体，心里默念我的名字，使劲想我。”
方凌仞：“……”我怎么就不信呢？
褚清钰又亲了亲方凌仞的脸，“记住了？”
方凌仞刚恢复的脸，又是一红，“嗯。”
褚清钰又笑着覆了过去，光影融于一处。
灵识在识海里纠缠，带来一阵颤栗，方凌仞几乎要沉溺于其中时，忽觉眼前的金光消失，灵识抽离出去。
等他再看清面前的景象时，入目是一个硕大的，白森森的圆月。
耳边传来了细弱的虫鸣声，方凌仞猛地惊坐起，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褚清钰身上。
褚清钰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看似已沉沉睡去。
四只异兽趴在他们身边，绕着他们踱步，见方凌仞醒来，争先恐后的扑过来，道明方才发生的事。
在褚清钰用血墙挡下了四散的红光之后，红光很快消失了。
府邸恢复了平静，褚清钰放手撤下了血墙，抱着方凌仞落到了地上，直接躺平。
四只异兽从袖子里爬出来，感觉到他俩呼吸平稳，性命无忧，便想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
可他们破不开结界，又不敢再靠近那间适才冒出红光的屋子。
于是，它们将他俩带到了远离正院那间屋子的地方，等着他们苏醒。
方凌仞听完四只异兽所言，只觉得自己将柳景桦也踹入那红色光阵的做法，无比英明。
就算时光倒流，他还会做同样的事。
至少现在，在这偌大府邸里，只有他们和契约兽。
方凌仞大概能理解，褚清钰方才为何没有破坏结界。
或许就在那一瞬间，褚清钰已经从神像那里获知了事情原委，做出了决断。
有结界在，这地方暂时不会暴露。
对于仙泓宗的其他弟子们来说，那三位这会儿正在任务之中。
方凌仞翻身将褚清钰抱入怀中，大致将在识海里的见闻告知四个异兽，让它们注意警戒，便按照褚清钰的说法，尝试看到试炼场里的情况。
心中反复默念了褚清钰的名字许多次，都不见成功，方凌仞逐渐烦躁，一度怀疑这会不会是褚清钰善意的谎言。
当然，他也有考虑到，会不会是自己拥抱的方法不对，手开始在褚清钰身上乱摸。
四只异兽蹲在一边，看着方凌仞就这么对一个还未苏醒的人上下其手，一时无语。
为了小命着想，它们没敢吱声，只是扭开了兽头，假装没看见。
就在方凌仞耐心告罄，一口咬在了褚清钰手上，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时，忽觉意识沉入了一片朦胧的雾色当中！
一股浓郁的烟香钻入鼻腔，方凌仞发现眼前的白色浓雾渐渐散了一些，视线中多了来来往往许多身影。
喧闹声涌入耳中，其中甚至掺杂着兽吼声！
方凌仞定睛细看，飘渺白雾形成的薄纱之下，一个个身形高矮不一，壮瘦不同的身影，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
面具的模样，赫然是血仙雕塑的那张脸！
随着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方凌仞听到了他们交流的声音，诸如：
“我是真的！”
“不，我才是真的！”
“最后的赢家必定属于我！”
“吹牛谁不会？呸！”
方凌仞：“……”
这莫非就是所谓的试炼场？
方凌仞狐疑着，开始尝试在人群中寻找疑似褚清钰的身影。
这一看才发现，其中有人有妖，其中有些妖修的形象，更贴近雕塑的模样。
不多时，方凌仞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三个眼熟的身影。
准确来说，正因为他们三个站在一处，所以哪怕都戴着面具，方凌仞还是能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
“蔚景赫！”方凌仞怒吼着，试图靠近，将他们三个擒住。
可惜，他自觉吼得很大声，却没能传入在场任何人的耳中，手脚也没法触摸到他们。
不仅如此，方凌仞发现自己眼前再次蒙上了一片白雾，随着又一次眨眼，视线中出现了褚清钰的脸，和四只异兽的身影。
他的意识被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