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
花洒水落在姜北脑袋、肩头，迸溅出细细密密的水花，他身材消瘦，侧面看胸膛隐约显露排骨，这是福利院伙食留下的痕迹。
低下头，水流顺着额头钻进眼眶，眼睛酸痛，他嘴巴兀自蠕动：“一刀切，一刀切......”
网上说，衰败症确诊，只有死路一条。
很多地方都采取过一刀切的行为。
把衰败症患者聚起来，集中死亡。
在调查局眼里，自己已经确诊，今晚就要“结束痛苦”了，等不到使用特效药逃避医院检测！
啪，姜北拍下开关，头顶花洒熄灭，指尖、耳垂、下巴处、头发条末端的水珠啪嗒啪嗒落在瓷砖上，他像是一头落汤鸡，浑身湿漉漉，“不，我不能等死，我现在积累了13信念值，已经超过最低建议储备值10，理论上来说就是正常人。我要争取调查局的人动手之前，骗医院改诊断结果！”
擦干净身体，他换上条纹病服，在白雾蒸腾中开门出去，“姜......姜北？”
细如蚊虫的声音传来，拉住姜北的脚步，他眉头微微一蹙，蓦然转向6号床，陈南睁开眼缝，氧气面罩起了一层水雾，随着呼吸渐浓，渐稀。
对方满头大汗，手指无意识抽动，像是刚经历完一场惨绝人寰的噩梦，气息奄奄。
“怎么了？”姜北随口道。
“你......你也在这啊，我记得你得了衰败症，没去补考，”陈南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呼出来，“不去好呐，早知道我也不去了......去了有什么用，呜呜，有什么用，那卷子那么难，都是课外的题，上面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呐，啊？”
他哭了，泪水像是抽水泵一样一搭一搭往外蹦，明明都已经十八岁，还像小时候在福利院里，哭得不管不顾，跟憋不住尿一样。
明明是福高年级前三，老班口中的优秀榜样，未来能考上燧木之都职业学院的好苗子，跟自己这种成绩中流、不一定能上大学的就没说过几句话，现在扯这些。
备用卷比正常卷难是常识。
以前在学校怎么不喊难。
每次考试都说简单。
脑海里千丝万绪交织，姜北鼻息也粗重一分，捏起拳头，迈开腿往外走，眼睛表面仿佛覆盖一层霜，“我不知道，我连补考机会都没有。”
啪嗒！关上门，哭声堵在病房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医生办公室，找到最里面伏案工作的主任医师，即下诊断书的那个，“医生，我感觉自己醒来后状态不错，可不可以重新检测一下？”
“你是......”回过头来，主任眼角皱纹褶了下，“哦，是高考的时候患上衰败症的那个。你说要重新检测，以前可以，不过今天没时间了。护士有没有给你提过今晚孔长官要来的事？”
姜北凝眸：“提过了，不过我觉得自己属于‘应激性信念值流失’，不是衰败症，麻烦您再重新给我检测一下，我可以出检查的钱。”
“嗯，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医院现在针对信念类疾病的检测设备是几十年前的老版本，至少要过一天才能出结果。”主任解释道。
姜北咬牙，“那误诊了怎么办！”
“额......”主任哑然，花白的眉头往内缩，上半身从椅子上侧转过来，平和道：“方便告诉我，你现在真实的信念值还有多少吗？”
“13。”姜北脱口而出。
“真的？”主任挑眉，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文件夹，一页一页翻找起来，“经历过灾厄事件都还能高于最低建议储备标准，你第二天就该出院的，怎么还拖到今天。刚才已经有不少人来找我了，都说自己没问题，但信念值不会凭空冒出来。”
“我......我......我本来信念值只有3，”含糊了两声，姜北眼神躲闪，脸颊憋红起来，“今天在医院里遇到个一中毕业的女同学，她带我出去转了转，就......就多出10信念值......”
这个年龄的小男生，跟女生牵个手就能脸红，说两句情话就暗爽，声音温柔一点就觉得别人喜欢他，主任见过太多，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打量了一下，“刚认识就能【恋爱】，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也确实很少见，哦，你好像是福利院长大的？”
哗啦，文件夹里翻到姜北那一页，主任重新审视，眼神渊博起来，“客观来说，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比较缺爱，所以在遇到真心善待自己的人后，会更高概率建立信念脉络，一般是‘伴侣牵挂’，从而对方可以把信念值传递给你，不过......”
10信念值，有【勤能补拙（普通）】的高中【学生】要埋头【学习】10年，可不是小数字。
寻常的信念脉络想传递两位数的信念值，燧木都不会批准“权限”，就“伴侣牵挂”而言，若不是恩爱到深处，触动燧木，也传不了10信念值。
小孩子很难达到那个深度。
主任深深蹙起眉头，“你们出去做什么了，她能一次性传递给你10信念值？”
“没......没做什么，”姜北撇撇嘴，溪流般述说，“就出去逛逛，给我买了身新衣服，让我出院后去她家里住，回来的时候发现信念值涨了。”
“她让你出院后去她家里住！”主任瞳孔地震，手指啪嗒啪嗒打在桌案上，沉沉呼了口气，“这种女孩可能有，但你应该听过‘地下黑城’吧，不怕被骗进去，签器官自愿捐赠合同？”
“她不是那样的人，”姜北眼里含烛火，“如果她真把我骗去捐赠器官，那我也愿赌服输了，反正在遇到她之前，从没有人给我10信念值！”
这个年龄的男孩，过于单纯了，尤其是福利院里出来的，太渴望被爱，女孩笑一笑，心脏就怦怦跳，晚上做梦都还在想，扭得和蛆一样。
见得多了，主任也知道劝不动。
这终究是患者自己的私事。
只要是真拿到那么多信念值，并且衰败症是误诊，能活下去，那总归是好的。
哒，他合上文件夹，“如果你真实信念值真的超过10，我可以给你安排检查。并且今晚按我说的做，调查局孔长官的行动对你影响不会致命。等明天检查结果确定是误诊，可以去办出院证明，你的档案上也不会有衰败症这个病史。”
姜北眼睛一亮：“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