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土房内。
一只破旧的铁盆搁在泥地中央。
盆里木柴噼啪燃烧，跃动的火光照亮了这间狭小土房的每个角落，也将一张张年轻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除了两名在村外放哨的队员，区小队所有的人都挤在这里。
他们或蹲或站，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炕头中央坐着的队长林川身上。
林川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那些脸庞大多带着营养不良的菜色和尚未褪尽的稚气。
每多看一张，他心头就沉重一分。
不算哨兵，眼前一共十七个人，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在场的所有人里，能称得上经历过战火、见惯生死的老兵。
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坐在左手边的副队长赵大山，以及靠在墙边那个沉默的高大汉子王二勇。
他们三人都是在先前惨烈的战斗中负伤，不得已留在此地养伤，伤愈后归队无望，才聚在了一起。
其余十四人，都是在附近村庄招募的新兵。
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才十六七岁。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今天之前连枪栓都没拉过。
加入队伍打鬼子，全凭的是一腔家仇村恨和滚烫的热血。
一阵虚弱感袭来，林川压下身体的不适，开口道：
“同志们，今天叫大家来开个会，是要和大家见见面，交流交流感情，同时也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他提高了些声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有力。
“今天上午在村里，我解决了三个来找麻烦的鬼子和汉奸，缴获了一支三八大盖，还有一把短枪。”
接着，他从身后拿起三八大盖，在腰间抽出九四式手枪，将它们并排放在自己面前的炕上。
“还有六十发步枪子弹，三十发手枪弹，八块大洋。”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和骚动，那支崭新的三八大盖和那支小巧的手枪，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对于这支几乎全靠土枪和大刀片支撑的队伍来说，这无疑是一笔横财。
林川摆了摆手，压下骚动，问道：“光有家伙不行，还得有人会使。现在，摸过枪、开过火的，举手我看看。”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目光相互碰撞，带着犹豫。
最终，只有四只手迟疑地举了起来。
除了赵大山和王二勇，只有两个人。
一个脸上带痣的青年小声说：“队长，我跟我爹打过猎，使过老套筒，放过几枪。”
另一个黑瘦少年紧跟着点头：“俺，俺也一样。”
林川的心猛地一沉，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只有两个摸过老套筒的猎户子弟，这意味着区小队眼下真正的战斗力，仅存于他、赵大山和王二勇三人之间。
心里虽无奈，但他看到下面那些没能举手的小伙子们，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林川立刻意识到，此刻绝不能打击他们本就脆弱的信心。
他暗自叹了口气，脸上却绽开爽朗的笑容，给众人打气道：
“没关系，这有啥？当年我刚参军那会儿，也和你们一样，枪都没摸过，连枪栓往哪儿拉都不知道。
你们看我现在，不照样杀鬼子吗？凡事都有头一遭，以后练就是了！”
一旁的赵大山细心，将队员们自责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
他深知士气可鼓不可泄，立刻哈哈一笑，接过话茬：
“队长，光说家伙事儿了，你还没细说上午是咋样单枪匹马干掉三个狗日的呢？肯定贼拉痛快！同志们，想不想听队长讲讲他是咋收拾那帮瘪犊子的？”
“想！”
“队长讲讲！”
战士们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纷纷叫好起哄，眼巴巴地望向林川。
林川立刻明白了大山的用意，赵大山这是怕同志们失去了信心，所以想让自己给他们鼓鼓劲。
确实，眼下这种情况，士气比什么都重要。
他脸上露出一种夸张的表情，大手一挥：“哈哈哈！想听啊？好！那就给你们讲讲！”
“话说我当时啊，就躲在那门后头。瞅准了那个鬼子兵注意力不在我这，猛地窜出来，二话不说，拿起大刀，一刀就把他的头给剁了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比划着下劈的动作。
“那个鬼子官儿听到动静，回头想拔枪，他拔的出来吗？啊？老子拿起从鬼子兵那捡来的刺刀，扑哧一下，直接就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最后剩下那个汉奸，软蛋一个！看见俩主子都躺下了，吓得腿肚子转筋，噗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哭爹喊娘让老子饶了他，刚才干嘛去了？晚了！”
“老子一刀过去，就让他下去陪他那俩日本主子去了，哈哈哈哈！”
“好！”
“队长太厉害了！”
“杀得好！”
故事的效果立竿见影。
青年们听得眼睛发亮，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也亲身经历了那场痛快淋漓的战斗。
看着重新振奋起来的队员们，林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趁热打铁，拿起那支三八大盖：
“好了，故事讲完了。这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这支三八大盖呢，就给二勇了，谁让他是咱们队里枪法最好的神枪手呢。”
他将枪和六十发子弹递给王二勇：“二勇，这枪和六十发子弹，现在就交给你了。你是老兵，枪法准，关键时刻，你得给咱队里撑起场面来。”
“是，队长，你放心。俺肯定用这枪，一枪一个鬼子，绝不含糊。”王二勇接过枪，兴奋得脸上直放光。
这可真是一把好枪，九成新，比他在正规部队那会用的都好。
林川又看向其他人，命令道：“其余的同志们也别急，等再有缴获，就轮到你们了。行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去休息，保持警惕。大山，二勇，你们留一下。”
队员们相继离开屋子，不少人还在兴奋地交头接耳，回味着林川刚才讲述的杀敌故事。
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三人，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土墙上，随着火焰跳动而晃动，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