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军用物资?
一切士兵在战场上用得到的东西都叫军用物资,上至武器弹药,下至衣服鞋子、食物药品,统统可以被归属于军用物资范畴内。
很显然,之前桦川县那家几乎被搬空了一半仓库的石井药堂是第四师团自己的销赃窝子,所以在里面发现了几瓶用于辅助治疗士兵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的镇定剂,并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这玩意在战争时期的民用市场上同样有着不小的需求。
苯巴比妥,一种白色粉末,无味,微苦。
在50年代硫酸苯乙肼,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脑定安、异烟肼以及各类单胺氧化酶抑制剂还没研发出来之前,各国主要用于辅助治疗精神类疾病的镇定剂之一。
杨铸之前偷偷放进茶杯里的,便是这玩意。
作为一种在当下已经应用于临床治疗的药物,苯巴比妥单独服用,那自然是不会产生什么严重不良反应的,无非就是犯困一点,脑子木一点。
但不管是什么药物,都有忌口,一旦跟某些物质发生反应,那立马便会产生要命的药害反应,严重的甚至会让你在短短几分钟内打出GG。
而酒精,便是苯巴比妥类药物的禁忌摄入物之一。
两者共同作用,会强烈抑制脑干呼吸中枢,导致呼吸减慢、停止,继而死亡。
正是因为进屋以后闻到了酒味,杨铸在确定眼前这位黄掌柜的喝了酒后,这才临时决定找借口往他的茶杯里掺入苯巴比妥……相比于他随身所携带的其余药粉,这玩意在明山队的库存无疑要多上很多,总得算算经济账不是?
………………
“你、你、你给我下毒!?”
黄掌柜一脸惊怒地看着杨铸,眼睛里更多的却是难以遏制的恐惧。
杨铸却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既然是有求于黄掌柜的,那总得让您心甘情愿地帮我这个忙不是……放心,只是让你感受感受一下滋味,暂时死不了。”
既然是想从黄掌柜这里借钱打定金,自然不可能真的让他当场挂掉。
所以杨铸之前投放的剂量非常少,连一指甲缝都不满,但在酒精的作用下,却足以让这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产生强烈的心悸和头眩,好好体验一番类似于冠心病急性发作 低血压笼袭的双重快感。
酒精和苯巴比妥,都有GABA-A受体这个共同的靶点,协同作用下的1 1>2的超级抑制反应虽然很可怕,但至少需要1000mg以上,才能真的让一个成年男性立马打出GG……这个量,换算成正常的药片,足足要10片之多。
黄掌柜心念急转,忽然反应了过来:“你、你在茶水中动了手脚!我是说倒水的时候你小拇指怎么伸进到了杯壁上呢,我还以为是你心绪不宁,原来是在下药!”
瞅出了杨铸并不想当场弄死自己,事关三千大洋巨款,他的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许多。
隐约察觉出了对方的小心思,杨铸哈哈一笑,却是径直端起原本属于黄掌柜的那杯茶水,毫不嫌弃地一饮而尽。
打了个饱嗝,杨铸把见底的茶水朝着对方亮了亮,语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讥诮:“黄掌柜的想找个借口把我们先打发走,然后跑到日本人的医院里去做检查?”
很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尽管去……茶水里的确放了东西,但我拿我的项上人头作保,那些医生绝对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来!”
作为一个偏制药方向的应用化学专业生,杨铸记得很清楚,在50年代异烟肼问世之前,也就是MAOI时代之前,各国几乎对于各类镇静剂与其他物质共同作用的超级抑制效果都没有任何深入研究。
所以,你在这个时候跑医院里去问诊,想要让医生给你开具所谓的解毒药,无疑是在白日做梦!
见到杨铸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把那杯茶水一饮而尽,黄掌柜顿时傻了。
那、那茶水里不是有毒么,怎么这货喝了没事?
人对于认知以外的东西总是有种难以言述的畏惧的,发现自己的猜测不作数,面对着发生在两人自己身上截然不同,而且完全不合理的反应,黄掌柜看向杨铸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恐畏。
杨铸很满意黄掌柜的反应,当下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西医院的治病水平我还是很佩服的,但是说到用毒……嘿嘿,我们这些下九流的人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亲手下的毒,却也不是那么好解开的。”
下九流?
黄掌柜的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绝对是富家子弟的年轻人,脑中灵光一闪,惊呼一声:“杨老板,你、你是风门老月?”
“风门”是旧社会江湖八门中专门研究骗术的门派,
而“老月”则是对那些专门设局骗财的高级骗子的称呼。
这些风门老月手段凶狠,为了捞钱无所不用其极,
做局设饵,一张口就是三千大洋,还懂稀奇古怪的下毒之术,除了风门老月,黄掌柜再也想不出其它的可能了。
杨铸自然不知道黄掌柜口中的风门老月是个什么东西,他一开始提到三教九流,无非是想把对方的思维往“老渣”这个方向去想而已;但这并不妨碍他借力打力……毕竟从对方的神情来看,似乎那个劳什子月似乎更有威慑力。
当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既然黄掌柜的猜到我身份了,那我就不妨直说。”
“给你两天的时间。”
“半天留给你去趟医院做做检查,免得你不死心;”
“但是做完检查后,只有一天半的时间留给你,把那三千大洋的定金准备好,给卖家送过去,然后让对方把货物连夜准备好,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验货。”
说到这,杨铸顿了顿:“至于验完货后我们会怎么做,想必黄掌柜的已经是猜到了。”
“但你大可以放心,行有行规,你要你乖乖配合,我们只图财,不害命……事后我自然会给你解药,到时候你连夜带着家财搬到其它城市就可以了。”
给出了自己的期限后,杨铸笑眯眯地拍了拍黄掌柜的肩膀:“到底是要钱呢,还是要命,想必两天时间足够黄掌柜想清楚了……还有,不要妄想着轻举妄动,我既然能让你在不知不觉间中招,那自然有办法让你在不知不觉间见阎王。”
“相信我,毒引子已经种下了,没有我的解药话,不管你跑到哪里躲起来,都没用的……还是那句话,你尽可以试上一试。”
苯巴比妥在人体内的半衰期非常长,即便是半衰期,也长达2.5~5天。
而且能与这玩意产生药害反应的东西着实不少,除了酒精以外,咖啡、浓茶、高油脂食物、糖、甚至是很多药膳,都可以让人产生不适,从而让这货产生杯弓蛇影的效果。
所以,在不明白药理机制的情况下,只要对方不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杨铸根本不担心这位黄掌柜不服软。
仔细端详了一下杨铸的表情,发现这个年轻人脸上的自信和不屑没有半分作假,黄掌柜顶着一脑门冷汗哆嗦了半天,直到胸口的不适越来越严重,他才颓然一叹:“杨老板,我乖乖照做就是了……还请杨老板先替我稍稍压一压毒性。”
………………
五分钟后。
杨铸带着三铳潇洒地离开了布庄。
坐着黄包车回到了客栈,按捺不住的三铳正想开口,好好请教一下杨铸那番在他看来鬼神莫测的手段是怎么学来的。
却见杨铸一个踉跄拉住了他,脸色有些苍白地低声吩咐道:“赶紧帮我整点凉白开来,越多越好……最好再弄点面饼来,越干越好。”
除了酒精外,苯巴比妥同样会跟浓茶中的咖啡因相互产生作用,他之前喝下的那杯茶虽然总量不多,但绿茶里面的咖啡因却不算少。
三铳见状,心中一凛,立马起身给杨铸倒了一大杯水,正要下楼给杨铸买点吃食时,迎面碰上了刚刚回来的宋老渣。
“翻垛的,两个消息。”
宋老渣神情严肃:“第一个消息,那个车牌号查到了,江61-995,是江上军系统里的车牌号!”
“第二个消息,我今天又收到了那个神秘人递过来的纸条。”
杨铸一惊:“又被识出来了?”
宋老渣脸色难看的点点头:“这下可以确定了,对方应该是只认识我,而不认识你和三铳。”
杨铸恶狠狠地灌下一大杯水,等到心悸感稍稍减缓,这才沉声说道:“纸条上说什么?”
宋老渣轻轻吸了一口气,却是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杨铸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变了:“什么!?”
“白云峰因为之前剿匪不利,连同挺进队剩余的二十多名叛徒,一并被调到水上军去了;”
“而且因为松花江水域逐渐结冻的缘故,水上军从前日开始起,主力分批向绥滨、富锦两地的停泊点集结;”
“也就是说……?”
宋老渣捏了捏自己的双手:“也就是说,白云峰这条狗现在并不在佳木斯……而那个车牌,就是日本人给他分配的专座!”
杨铸倒抽一口凉气。
这先是调贬到水上军去,旋即却又给他配发了专车,这其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
日本人固然震怒于上次的全军覆没,但明山队那强悍的战斗力和手里的化学武器却也引起了对方的忌惮,所以把压力转嫁到了白云峰身上,希望他这位前参谋长能够发挥出自己应有的价值,趁着明山队虚弱的时候,一鼓作气把这支匪团全部消灭掉。
至于为什么要调贬到水上军去……
还用问?
那自然是某个前参谋长猜到了明山队的大致藏身区域呗。
咋闻噩耗,杨铸的眉毛蹙成了八字:“伪满水上军的调度情况如何了,宋哥你打探到了没?”
宋老渣点了点头:“我一收到纸条,就让那几个老朋友想发设法打探去了……好在水上军的总署设在靖国公园(后世的西林公园),离北港码头不远,所以这么大的调动,探听起来并不算难。”
“根据最后拿到的几份情报反复对比,可以确认的是,由于江面还没有完全化冻,水上军目前只调动了4个排的兵力前往绥滨、富锦两地的停泊点开展扫荡前的准备工作,大部队要想调过去,起码也要一周,等到松花江的晚上基本不结冰了才成。”
一周时间……
杨铸咬了咬牙:“等物资到手,立马回去……在水上军发现我们之前,至少要留出三五天的准备一点东西才成,不然敌众我寡,弟兄们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