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训练室，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脚步几乎是凭着本能，停在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
他抬起手，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重重地敲了下去。力道之大，让门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李安，他看到门口的李锦程，明显愣了一下。
李锦程此时的脸色太难看了，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眶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不是哭过的痕迹，而是极度愤怒和压抑后留下的烙印。
“锦程？”李安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侧身让开，“先进来。”
李锦程没说话，沉默地走了进去，径直在靠墙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身体依旧僵硬。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安关好门，走到他对面坐下，没有急着追问，只是安静地等着。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李锦程粗重而未平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李锦程才抬起头，那双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李安，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自嘲的、近乎破碎的语调。
“安哥，你说我这个副队是不是当得特别失败？”
李安皱了皱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失败啊！”李锦程像是没听到他的反问，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苦涩。
“连续的失利，感觉就像被老天爷抛弃了一样，怎么挣扎都没用。”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某种情绪。
“佳乐我没劝住他。他说走就走，那么决绝。那天我们说了好多好多，但我还是想说到底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为什么不能再相信我们一次，我真的很难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临走前，特意找到我，拉着我说了很多。”
李锦程的目光有些涣散，“他跟我说，锦程，百花以后就多靠你了。照看好大家，特别是邹远那小子。”
“他说，百花缭乱暂时不适合他，担子太重了，会压垮他的。
别让他们急着把账号塞给他，让他用自己的花繁似锦，慢慢来，走出他自己的路。
那孩子有天赋，只是需要时间，他会是未来的希望。”
李锦程的拳头再次握紧，只见因为用力而有点发白，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我答应他了。我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说放心吧队长，有我在，一定不会让邹远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一定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成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自责，“可是你看，你看现在，我做到了吗？
我没有！我他妈就是个废物！连他临走前这最后一点嘱托都没做到！
我眼睁睁看着邹远、看着他自己往那个火坑里跳，我拦了！我拼了命地拦了！我跟经理吵得面红耳赤，我甚至、我甚至拿退役威胁经理。”
他突然站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踱了两步，又忽然停住，回头盯着李安，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困惑，“可有什么用？邹远他他自己说要试试。”
“他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不只是实力的问题，那是无数双眼睛盯着，是前辈辉煌的阴影，是粉丝的期望和随时可能转化的失望！”
“他会被比较，会被质疑，会被那沉甸甸的百花缭乱四个字绑住手脚，他怎么可能打出自己的风格？”
“我失败了，安哥，我劝不住佳乐，现在我也劝不住邹远，我谁都保护不了，我算什么副队长？”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用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塌了下去，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与他平时在赛场上那霸道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直到李锦程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而沉稳，“佳乐他也找过我了。”
李锦程从手掌中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看向他。
李安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他知道我这个赛季结束后，打算退役。”
李锦程瞳孔微缩，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李安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和坦然，“我的年纪，你知道的，马上二十六了。
在这个圈子里，这已经是高龄选手了，状态这东西，骗不了人，一年不如一年，我自己感觉得最清楚。反应，手速，精力等都不比从前了。
继续打下去，或许还能勉强支撑，但对队伍的帮助可能越来越有限。我不想等到彻底打不动了，或者成为队伍的拖累再离开，趁着还能打，体面地结束，挺好的。”
他说的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但李锦程能听出那平静之下隐藏的不甘和留恋。
没有一个职业选手会心甘情愿地离开这片赛场。
“佳乐让我等等。”李安看着李锦程，眼神复杂。
“他说，李安，你先别急着做决定，等锦程回来你再看看。那小子，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需要有人在旁边提醒一下。队伍现在这个样子，需要老将稳住。你再陪他们一阵子。”
李锦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张佳乐那个看似洒脱决绝离开的人，在走之前，竟然为他们，为他，考虑了这么多。
他不仅嘱托自己照顾邹远，还去挽留了打算退役的李安。
一股更加汹涌的酸涩和自责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太多人的期望。
“唉！”李锦程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一丝恳求，一丝不甘，还有一丝最后的挣扎。
“我又没做到，他让我劝你，可我连自己都没搞清楚，连邹远都没护住，我有什么资格劝你？”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更坚定一些，尽管他知道这很难。
“李安。”他叫了他的名字，目光紧紧锁住对方。
“我知道你的情况，我理解你的选择。二十六岁，听起来是不年轻了，状态下滑，我都懂。”
“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寻找任何可能说服对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