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可真够破的。”
赫恩的目光在屋内巡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张歪斜的木桌之上。
在堆积的杂物中，一本样式古旧，封面由硬皮制成的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相对完整，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走上前，煤油灯的光芒也将桌面照亮。
黑发碧眼的青年在此刻伸出没有提灯的那只手，轻轻拂去册子封面上的积尘。
顿时，尘埃在灯光下飞舞。
封面变得清晰起来，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一行花体字。赫恩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名字——
拜姆·利因·戈斯维尔
“导师拜姆……”
“他是这里的主人？”
赫恩伸出手，去触碰封面上的灰尘。
然而，就在他指尖拂过名字的最后一刻，仿佛触动了某种机制——那墨迹书写的名字，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般，微微荡漾了一下，当即在他眼前发生了不可忽视的变化。
字迹的结构在重组，墨色仿佛拥有了生命，自行流动、变形。
几乎是瞬息之间，封面上的名字已经彻底改变，变得空白。
就像当时库伦斯的墓碑一般。
但仅仅是这样的变化还未结束，在赫恩面前，仅仅只是过了三秒钟，那空白的封面又重新被墨迹浸染，新的阿比耶斯语重新在其上生成。
【赫恩·伊赫罗亚】
清晰，无误的名讳。
原本这里的主人是拜姆，但现在是他了。
也是当那本手册封面上的名字，如同拥有生命般从“拜姆·利因·戈斯维尔”流转、最终定格为“赫恩·伊赫罗亚”时——
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赫恩的脊椎悄然爬升。
这一切的感觉远比门外那试图同化一切的迷雾更加冰冷刺骨。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像是一个烙印，一个宣告，一个他无法理解却已然置身其中的印记。
他死死凝视着那行墨迹，仿佛要透过它看穿背后隐藏的扭曲真相，封闭的狭小空间中，青年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拂去尘埃时粗糙的触感，以及那名字变幻时微不可查如同静电掠过般的奇异波动。
沉默在破败的木屋中蔓延，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证明着时间并未完全凝固。
“……”
终于，赫恩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尘埃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伸出手。
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翻开了硬皮封面，露出了手册的内页。
纸张泛黄，手册的边缘有些卷曲磨损，但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辨，是一种严谨而流畅的手写体，使用的是阿比耶斯语。
看到那些内容的瞬间，赫恩不可抑制地瞳孔一颤。
【执灯人调查报告，附实验记录】
【报告人：赫恩·伊赫罗亚】
【报告事件：黑港恐怖事件】
【报告时间：雾历173年4月29日】
“这怎么变成我写的报告了？”赫恩喃喃自语，声音却不自觉地有些干涩。
他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理智在告诉他不要再向下阅读，但求知却强迫着他继续。
【报告内容：为进一步演绎模因，外加进一步调查黑港区域深潜者十年一度的繁衍行为，本人赫恩·伊赫罗亚向阿伯斯家族非法购置了特殊生物残躯，以死尸封装委派海运公司送及，进行实验观察】
“特殊生物残躯……死尸封装……”
赫恩想起了那份诡异的货物清单，想起了“活性”那个刺眼的标注。
他继续向下阅读。
【该死尸在被特殊生物残躯寄生后活性表现良好，或许，也更加适合作为我重生的全新身躯】
“我就知道我不该看这些东西。”
赫恩感到一阵反胃，胃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他隐约触摸到了一个可怕事实的边缘。
他要看，他必须得看下去——
【啊，我伟大的主宰，全知全能的门，您曾预言过我的旅程会在模因五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挫折，但即便如此，我的实验报告仍旧会不定时提交。】
【您真是严苛，作为您忠诚的追随者，为了演绎此次模因，我带来了我的所有分身——】
【作为历史学者的洛德蒙·温尔斯。】
【作为剧作家的布兰登·阿尔伯特。】
【作为记者的艾萨克·瓦特。】
【以及作为资本使徒的拜姆，如果连这些都不能让我晋升，那我的学术生涯和与您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
一个个名字，如同重锤般敲击在赫恩的心头。
洛德蒙、布兰登、艾萨克、拜姆……这些都是他在耶鲁镇和黑港遭遇过的、或敌或友、最终通通走向毁灭的“人”。
赫恩沉默地翻向下一页。
【雾历173年5月3日】
【我的货物自行派送中，这次的货物是我千挑万选所挑选的目标，为了让我们在接下来的演绎有着更好的戏剧性，也为了让他活下来，我要为他倾注我过去的，也是我最难以舍弃的记忆】
【那是我的锚，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记忆？”
看到这些，赫恩的呼吸难免变得急促起来。
可书页上的内容还在继续。
【终于，我成功了，我能感受到他的苏醒，他身上也被我灌注了执灯人应有的特质，足够的求知欲望，这样的求知欲会将他一步步引导至我的身边】
【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我安排他与比利，与那些分身进行见面，并时刻引导着对方对耶鲁镇展开调查，为其灌输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如您所见，我把他视作我的学生，我愿用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来培养他】
【事实上我的付出是值得的！他成长得比我想象得更快！】
【看呐，我伟大的门之主，他做到了！他来到了我的工厂，识破了我的计谋，把我的所有分身们都狠狠地耍了一顿，再然后，他把我们通通都献给了您，自行获得了导师的模因】
【您的预言固然正确，万物的发展向来都逃不过您的计算，但唯独在这一点上，您被我钻了一个漏洞】
【执灯人的模因之中大多数是求知者，记录者，鲜少有指引者，您曾否认的一切，如今我以另一种方式将其呈现】